夜重了。
客栈酒肆陆续散席,街上的热闹也随之散去,余下的,是冬夜浓浓的寒意。
林繁回到定国公府。
走到主院,正屋里的灯恰好被吹灭了。
林繁顿住了脚步,转身便要走。
厢房里的巧玉听见动静,撩了帘子出来看,见是林繁,忙行礼。
“奴婢去禀一声?”巧玉问。
林繁止了她,道:“母亲既歇了,就莫吵她。”
“老夫人白日去山上,一切都很顺利,”巧玉道,“老夫人知您约了黄公子用饭,就让奴婢们早早摆桌,说是略有些疲乏,也不知道您何时回府,就早些睡了。”
“无妨的,”林繁轻声说,“明日一早,我再来请安。”
巧玉颔首:“老夫人在观中求了签,签文颇有些意思,还说要给国公爷也看一看。”
对母亲身边的丫鬟嬷嬷们,林繁素来和善。
又因猜出巧玉的身份,他自是从不怠慢。
听巧玉这么一说,林繁便道:“那我明日定仔细看。”
巧玉莞尔。
人与人相处,是很玄妙的。
如她与老夫人,明明是天差地别的身份,她万般幸运入府做事,但主仆情谊,一下子就亲和起来。
老夫人寡居府中,每天对着她们这几个身边人,自然而然的,她们更明白老夫人的情绪。
而国公爷与老夫人,母子有点疏离。
这也不稀奇。
嬷嬷们都说,儿子长大了,与母亲之间,自然不及幼时亲密。
再者,国公爷公务忙碌,事情很多,连休沐时都常去衙门里。
除了晨昏问安,母子两人日常很少能好好说会儿话。
生活里的细碎乐子,得说的人欢喜,听的人也捧场才好。
今日求签,老夫人乐在其中,兴致勃勃,之后定会与国公爷提及。
国公爷若没有领会,随口几句,恐会叫老夫人失望。
倒也并非国公爷没有耐心应对老夫人,巧玉看得出来,国公爷对老夫人十分孝顺,只是他太忙了,未必能一下子反应过来,只当是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提前透个底,国公爷心里有数了,与老夫人谈论此事时,定能母子尽兴。
她们这些府里做事的,不就是盼着老夫人高兴,国公爷母子能其乐融融嘛!
看了眼只点着淡淡夜灯的正屋,林繁转身要走。
一脚迈过门槛,倏地一顿,迈出去的那脚,又收了回来。
同时姑娘家,巧玉的答案,许是比黄逸合适。
“巧玉,”林繁叫住她,问,“若给姑娘家送礼,什么样的,不显唐突?”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巧玉意外极了。
想了想,她道:“坠子簪花、胭脂花露,都不好随便送,若国公爷不晓得对方喜好,奴婢想,文房四宝,应是不会出错。”
林繁点了点头。
从后院往前头书房去,需穿过常常游廊。
园子笼在浓重的夜色里,影影绰绰,似是打翻了、化开了的墨,又浓又浅。
灵光一闪,林繁想到了,秦鸾身上没有姑娘家们用的香露味道,他只察觉到一种很淡的、若有似无的,墨的气味。
巧玉提议文房四宝。
他刚刚盘下了生花阁。
那日,急着与秦鸾定下一个地方,他顾不上多加思量,匆匆说了生花阁。
因为笔墨铺子这样的,无论男女老幼,进出都不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