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夫人的眼神,倏地暗了暗。
秦鸾看在眼中,就知那年事情,祖母一定还记得,只是她不愿意提、也不愿意想。
在坐的人里,也只有二叔父垂下了头,整个人恹恹的。
侯夫人叹了一声:“记得的。”
前朝的乱象,该从什么时候算起,各有各的说法。
皇室男丁不兴,也活不长。
小小年纪龙袍加身,没坐一两年皇帝就夭折了。
子嗣么,当然不可能有,只得让弟弟继位。
几次重复下来,弟弟不够用了,无奈去族中抱养一年幼孩子,让他当皇帝。
如此一来,公主、长公主们很多,驸马不缺出身高贵又强势的,渐渐的,争权夺利、各自划地盘,把前朝终是拖向了割据的局面。
长兴帝,算是那群小皇帝里活得长些的。
可又有什么用呢?
他只是个傀儡。
再者,大势已去,连他那群姐夫、姑父都控制不住天下大乱,只想从中谋些好处了,他这个皇帝,还不如不是个皇帝。
长兴三年,赵挥揭竿起义,不久后,秦胤举兵追随。
各地豪强纷纷起,迅速抢占城池,发展壮大。
有结盟,有死敌。
以有盟友反叛。
长兴六年,赵挥带兵出征时,驻地城池被盟友拔刀相向,偷袭。
侯夫人算是骁勇善战的,扛起了指挥大旗,与留守的兵士、有武艺傍身的妇人一起,阻拦他们。
只是,盟友在城中露出獠牙,让他们这些留守的妇孺老弱,连城墙的护卫都失去了,只能尽量拖延时间,让无力反抗的人先走。
直到精疲力尽,她才逃出城池。
那些人只要城,只要钱,并没有对逃走的人赶尽杀绝,给了他们一点喘息的机会。
可是,还有很多很多没有逃出来的人。
侯夫人失去了两个儿子。
她真正的长子与次子,为了保护年幼的秦威与秦治,死在了城里。
小小的秦威连滚带爬背着幼弟出城,见到母亲时,两个孩子已经连哭都不会哭了。
不止是秦家,主公赵家的那一双儿女,也不知所踪。
没有办法回城找人,侯夫人只能忍着丧子之痛,与其他还有余力的人一起,把逃出来的人带往边上镇子。
很快,他们等到了回救的兵力。
只是那座驻地城池,易守难攻。
主力大军还在前方征战,无法撤回来,只靠回救的这些兵,根本无力攻克高高的城墙,只能随援军离开这儿,去其他赵家占据的城池里。
两月后,他们打赢了那场仗。
主公好像也接受了失去儿女的悲痛,重振旗鼓,统领大军准备打回去。
大军逼近城池。
天将明未明时,营帐的前方远处,出现了两个孩童身影。
塔上瞭望的兵士盯了他们一会儿,不敢确认,把秦胤也请了上来。
眼神如鹰的秦胤,都怔怔看了好久。
他认出来了,又不敢认。
那两孩子,哪里像主公家的公子与公主?
泥里打滚的乞儿都比他们两个干净。
那对孩童,正是年幼的赵临与赵瑰。
赵挥闻讯,顾不上穿鞋披衣,散着长发就冲了出去,抱着孩子嚎啕大哭。
赵临和赵瑰也哭。
赵瑰哭累了,被侯夫人抱回去,替她梳洗整理,填了肚子,沉沉睡去。
赵临哭完了,就得意起来了。
那日事出,赵临想带赵瑰出城,可惜两个孩子跑错了路,险些撞到叛军脸上,不得已躲进了边上的民居。
等那队叛军过去,他们再出来时,已经迟了。
逃出城无望,赵临从民居里翻了破旧的孩童衣裳出来,给自己和妹妹换上,又把脸涂得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