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真正见到离珠的模样。她有双花瓣形状的眼,细眉斜扬,肤如凝脂,裹在色调华丽的绸衣里,配着缠绕颈间的紫金祥云璎珞,平白添了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绝代风情。
一时屋里重新恢复安静,我闷头整理被仙小妍扯地乱七八糟的衣襟,她却看着自己停在几案上白玉一般的手指,过了片刻,抬眸说:“你叫妖……春至?”
我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自己的脚尖上,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也算是拒绝与她交谈。
离珠维持着先前托腮的姿势,不知道正想着什么,隔了会,说:“把衣服脱了吧。”
她仿佛是在说“把地扫了吧”“把窗开了吧”诸如此类稀疏平常的话,云淡风轻的调子,似乎觉得自己所言合情合理,没有任何的唐突与不妥。
我慢吞吞地伸手系牢衣带,待抹平了拉扯间生出的皱褶才不疾不徐地对离珠道:“我已不是祝灵岛的人,没有必要对你言听计从。”
她微微讶异地坐直身体,反复看了我很多次,之后用很淡的口吻说:“那你出去吧。”
这回换我讶异了,但既然她开口了,我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外的仙小妍立即朝我泛了个白眼,鼻孔朝天,显然是对我不屑到极点。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是何时得罪了她,以至于能让她对我有这么深的成见。思考无果,我只得用左手掸了掸空荡荡的右袖,摆出一副“不和你一般见识”的姿态。
是的,空荡荡的右袖,原因很简单,我没有右臂。当初夭华让我自废推折弥入极寒之地的那只手臂,我砍下它的时候,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仙小妍见我竟如此大胆以下犯上,挥了手臂就要抡上来,又忌惮着屋内的岛主,终究缩回手,比着唇形咬牙切齿说:“本仙要你好看!”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离开了如镜阁。
想不通的是岛主此番的用意,今日午后就传话过来,说是要见我。这是自河雅走后她第一次传唤,可是等我去了,她二话不说就让我脱衣服……这是什么新式的待客之道?若不是为了得到河雅手上那朵本属于夭华的桃花以及不知是否是河雅胡诌的所谓真相,我早就离开祝灵岛了,哪里会发生今日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
河雅之所以能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让我不得不在这里等她出现,只是因为她捏住了我的软肋:夭华。
在河雅之前,我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都跟着夭华,但是夭华死了。救过我,让我心甘情愿跟随了那么多年的夭华,死了。
河雅说,跟我走吧。
这个人,我只见过三次。对于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是这样历历在目。我想记忆之所以如此清晰而没有出现偏差并不是因为这个人对我而言有多重要,而是因为夭华,那之前我刚被夭华从房间里赶出来,她说:“你走开!要不是因为你姑姑怎么可能会受伤!你走你走!!”她的拳砸在我身上,并不疼,却让我觉得茫然无措。
我傻傻地站在门外。我早已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生来似乎就是当人犬马的命运,唯一一次离经叛道大约就是偷吃了前主人山猫视若珍宝的丹药,然后畏罪潜逃。即使是在潜逃的途中,我也无数次为自己鬼迷心窍一般的馋嘴而后悔不迭——我是安于被人驱使的,所谓自由,那是我从来不感兴趣的东西。不用自己规划的人生,所要做的永远是听从主人的吩咐、为了主人而活,虽然窝囊又可悲,但谁说这不是一种幸福呢?若不是山猫想取我性命来重新炼丹,我情愿被他抓回去狠揍一顿,或者接受其他惩罚而不是象如今这样,风餐露宿惶惶终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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