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杨守澈只吟了半句,就仓促止了声。
单只这半句诗当然不算出格,只是他心中有鬼、这时候便禁不住多想。也或许并非多想,是他本就存着那等心思,这个时候才脱口而出这诗。
杨守澈瞧见夫子稍愣,但是果然没有多想,而是笑开解道“守澈何需怨这月亮?明月高悬,纵在千里之外,也可共赏婵娟。”
杨守澈闻言,却也不知自己是松口气还是遗憾。
半晌,只咽下那心中复杂的滋味,拱手“学生不及夫子旷达。”
方暇笑摆摆手“倒也不必叫‘夫子’了,我明日就走了。方暇,叫我……‘觅闲’就行了。”
方暇本来想说叫名字就行,但是话临到嘴边,却想起来这会儿不好直接叫名。
他扒拉着记忆终于想起来,他其实也还有个字的。
是在第二个世界小商钦行冠礼的时候,对方突然问起来,却得知他没有字。
商钦那“别人有的东西,阿暇也要有”的心态发作,非要给方暇取一个。
方暇到也无所谓,就由着他去了。后者顺着他的名的释义,有了“觅闲”这个字。
只是商钦平日里“阿暇、阿暇”的叫惯了,起了这个字也没见叫过。
至于商钦身边的人,更是毕恭毕敬地称着“方公子”“方大人”,这字取了后根本没用过,时间久了,连方暇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个字。要不是这遭因缘巧合的要用,那真是彻底被扔到旮旯角积灰了。
想到这里,方暇忍不住回忆了一遍自己刚来书院那会儿的自我介绍。
他那会儿正因为既没有剧情又找不着傲天的情况懵逼着,自我介绍也没怎么上心、应该是没有说这个字的。现在看、书院的人该不会以为他失忆失到连自己的“字”都不记得了吧?
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方暇不由稍稍哽了一下。
半晌,他也只能用“过去的也都过去了”来安慰自己。
方暇这边心情复杂,倒没注意杨守澈那稍显突兀的停顿。
对于方夫子那话,杨守澈本来有很多拒绝的理由。
比如说便是一字之师亦当敬之、更何况夫子指点他良多,又如夫子待他恩重如山、他非不识好歹之人,再或者礼不可废……
可良久的沉默之后,最后的最后,他还是道出了那两个字。
——“觅闲。”
唇齿相碰,这逾矩的称呼让他的心都跟着不规则地跃了两下。
似乎叫出这两个字,他也跟着往前踏了一步有什么无形的、本就岌岌可危的屏障又碎裂了一角。
当晚,杨守澈是携着那句“天下何人不识君”的祝福拜别了方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