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姐儿,这是你蒋家爷爷,你幼时他可是抱过你的!”单氏笑着说道。
齐晴只能唤道:“蒋爷爷……”
“哎!”老郎中也高兴得老泪纵横。
“臭小子还愣着干嘛,快喊阿姐!”见儿子一直没吭声,蒙父一巴掌打在少年脑袋上。
下一刻,就见少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目通红地喊道:“阿姐!”
齐晴惊了一惊:……?!
蒙校尉何至于如此大礼!
蒙父也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朝刚回来的侄女笑着道:“你这弟弟,是个有些傻的,鸢姐儿多担待些……”
单氏也哭笑不得:“这臭小子是高兴糊涂了!”
“阿爹阿娘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又傻又糊涂的!”少年声音沙哑哽咽:“……当年晋王府抄没时,虽由钦差负责,我却也是受了将军之命随同前往的,竟都不知阿姐就在其中!此前阿姐遭人欺负时,我也未能认得出来!”
少年眼圈发红,全是愧责之色。
齐晴有些手足无措。
她与这位“阿弟”二十年未曾见过一面,他认不出来她才是最正常的,又何谈是什么过错呢?
但少年的愧责半点也不掺假,红着眼圈竭力克制着情绪。
她能感受得到,这看似莽撞荒唐的举动下,实则是一个肩有担当、将家中之事真正视作自己的责任所在的少年。
“……当日义绝之时,蒙校尉本就对我有过援手之恩的,快……快起来吧。”齐晴的语气里有着未及适应身份变化的惶恐。
今晚之事,对她来说像极了一场梦。
“该喊弟弟了才是!”单氏在旁揩去眼泪笑着道。
“不急不急!”面对失而复得的侄女,蒙父脸上的笑意快要堆不下,语气庆幸欣慰地道:“既是回家了,往后的日子多得是,且让鸢姐儿慢慢适应……”
说着,踹了一脚跪在那里的儿子——行了,别跟个二傻子似得跪着了,再吓着你阿姐!
仿佛听到了自家父亲内心声音的蒙大柱这才抹去眼泪起身。
吉吉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轻笑了一声。
送走了老郎中后,蒙家夫妇带着儿子,向衡玉再三表了谢意,神态言辞,说是千恩万谢也不为过。
谢罢衡玉,自然便是坐在外堂的那一尊大佛——
一群人出了内室。
萧侯爷耳边一直听着内室的嘈杂欢喜之音,此时见得蒙家夫妻跪在自己面前,起了身亲自将人扶起。
“萧某并未曾帮得上什么忙。”萧牧看向立在帘栊旁的衡玉,道:“此事皆是吉画师之功——”
衡玉闻言看向他,恰他也朝她看过来。
衡玉嘴角弯起,眼中似有着只二人能够感同身受的心情。
这件事,是她和他一起完成的。
此次带齐娘子前来,她绝无十成把握,而此时却当真解了蒙家多年心结,看着蒙家人一张张庆幸喜悦的泪眼笑脸——她想,他和她的心情是一样的。或者说,要来得比她更强烈许多。
只是萧侯爷一贯是菩萨模样,叫他们这些凡人瞧不出喜怒哀乐罢了——
且这位菩萨又十分大方地将功劳都推给了她。
衡玉正想着是否要谦让一番时,忽听内间响起婆子的声音:“大娘子醒了!”
“大嫂醒了!”
单氏喜极,风一般奔回了内室。
整整二十年了,她终于也能瞧见大嫂真真正正彻彻底底欢喜一次了!
床榻上,躺在那里的温大娘子刚张开眼睛,神思尚有些混沌,耳边听到单氏扑来床边喊着她,便像是有些未能从梦境中回神般喃喃着道:“弟妹,我方才梦到……梦到鸢姐儿回来了……”
她声音低极,带着未能掩饰去的失落悲沉,眼角处闪着怅然若失的泪光。
换作往常,单氏连多看一眼都不忍,此时则收起笑意,叹气道:“大嫂糊涂了啊……”
温大娘子眼角的泪滚下一颗,也笑着叹了口气,哑声道:“是啊。真糊涂了。”
“当真不能再糊涂了!”单氏终是没忍住笑了起来:“鸢姐儿本就回来了的,哪里又是做梦!”
温大娘子怔怔。
“大娘子,姑娘不就在这儿了?”婆子也是笑中带泪。
温大娘子脑中仿佛“嗡”地一声震颤,昏去前的情形飞快钻回脑中。
她几乎是立时要坐起身来。
单氏赶忙相扶。
待目光捕捉到那道“梦中”的身影,温大娘子眼泪簌簌而落,伸出了手去。
在那道饱含了了太多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齐晴像是受到某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指引,缓步上前。
温大娘子握住了那年轻却已粗糙变形的双手,一瞬间眼泪顿时愈发汹涌。
“我的儿受苦了……”
温大娘子倾身一把将人紧紧抱住,声音是压抑着的哭泣颤抖:“是阿娘对不住你!未能让你早些回家!”
多年来的思念终于能够得到释放,温大娘子的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齐晴始终是无措的,她下意识地感到不安,却在小心观察中发现,她的这种无措,在所有人眼中,皆是情理之中的,是该被包容甚至被保护的……
于是,虽仍旧无所适从,却也慢慢卸下了那份忐忑不安。
温大娘子平复了些许情绪,便要下床同衡玉行谢礼。
“吉画师先是救了我儿出苦海,再又将她平安送回到我身边……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
“不必如此,大娘子当以身体为重——”衡玉笑道:“往后您也有需要照料的人了。”
祖母说过,子孙无论长到多大,永远都是需要长辈“照料”的。
“我替大伯母谢过吉画师!”
蒙大柱果断地朝着衡玉直直跪下,并极有诚意地磕了三记响头。
吉吉看着这一幕,心内忽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这傻子该不会要?
下一瞬,果见那跪地的少年朝她看了过来——
吉吉立即戒备地看着他,却逃无可逃。
无关其他,此时少年微红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与感激:“那日在靖水楼外,是吉吉最先出声救下了阿姐……吉吉也是我们蒙家的大恩人!”
言毕,便又是“嘭嘭嘭”三记响头。
那声音,任凭是吉吉,也听得颇为胆战心惊。
坐在外堂的萧侯爷,此时亦忍不住想要关心下属一句:头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