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看了会儿小丫头离开的背影,便也从书案后起身,自书房中行出,来至廊下,舒展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灰蓝压低的天际,闲适随口道:“晚来天欲雪啊……”
“姑娘想吃酒了?”翠槐在旁笑着问。
书香门第中,便是侍女,也是通晓些笔墨诗词的。
“你这般一提,倒是有些想了。”衡玉笑着点头:“晚间便温上一壶吧。”
她此番来营洲,曾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当下有此大进展,也算是值得庆贺之事了。
那便为己贺,小酌几杯。
“对了,给平叔也送壶酒去。”
翠槐刚应下,正要去备酒,便听有女使到跟前传话,道是:“侯爷于园中松风阁内设宴,欲邀吉画师前往。”
衡玉有些意外:“侯爷回府了?”
“是,两个时辰前刚回到府中,便使人备宴了。”女使面上有着笑意:“不知吉画师晚间可得空吗?”
衡玉点头:“自然。”
不论其它,单说得神仙相邀,那便当然要赴约的啊。
女使福身退出长廊前去回话,衡玉将手伸到廊外,有细碎的雪星子落在掌心之中。
天色愈暗,雪势渐密,由雪粒子变作漫天柳絮,又渐成片片鹅毛飘浮而落。
吉吉拿了把紫竹伞,和衡玉一同出了前堂。
“不必跟着了,等我回来即可。”衡玉向小丫头说道。
今晚的话,吉吉怕是不便在旁的。
吉吉一愣,片刻才点头:“是。”
她将伞交给侯府女使:“有劳姐姐多加照料我家姑娘了。”
女使笑着应下,替衡玉撑着伞,一路将人引到园子深处的松风阁内。
此处一来安静,二来地处园中,原就是赏景去处,因而景致颇佳。
此时阁院中已掌了灯,四处一片雪白,盏盏灯火散发着团团淡黄色暖光。
衡玉到时,只见一道深青色的身影于堂门外负手而立,如一株挺拔雪松,望雪等客来。
“侯爷亲自等在此处,实在叫人惶恐啊。”
衡玉走上石阶,朝他笑着说道。
“待客之道如此。”萧牧视线落在她身上,女孩子披着狐裘,罩着兜帽,肩上帽顶一片雪白,有着笑意的巴掌大的脸上鼻头红红,他道:“进来吧。”
衡玉点头,在他身后轻轻跺了跺鞋上的雪,才跟着他跨过门槛。
室内烧着火盆,暖意盎然。
女使替她解下披风,挂在一旁的檀木仕女图屏风之上。
几案设在窗边,衡玉与萧牧相对盘腿而坐,很快便有女使提来食盒,摆上热腾腾的饭菜。
另有女使跪坐在一旁的红泥小炉前温酒。
饭菜与酒水的暖香盈满室内,萧牧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衡玉也不客气地拿起双箸,先夹了第一筷——客人就要有客人的样子啊。
见她神态举止随意,萧牧眼底微有一丝笑意。
目之所及内,少女细细咀嚼着咽下食物,双眼亮晶晶地:“这道卤汁羊肉甚好,十分鲜嫩。”
萧牧对吃食并无兴趣,却也难得感受到了几分烟火气,示意一旁布菜的女使替她夹菜,道:“试试这醋芹,比之京师如何,可还算地道。”
衡玉点头,试着将一段醋芹送入口中。
少女的吃相有着书香门第自幼教养而来的斯文,却并不扭捏,随着她咀嚼的动作,脆脆的芹菜发出轻响——
萧牧脑海中陡然闪过常出现在梦中的一幕。
小小的女孩子边落泪边嚼着硬硬的馕饼,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