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叁握紧湿湿的手心,第一次质问她,可他质问的语气却没有一丝力量,苍白又无力。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信我?所以才选择隐瞒,这叁年…你…有没有一刻,哪怕一刻,想告诉我你真实的身份?你的曾经?哪怕…只有一刻……”
他这般小心翼翼的语气,卑微到尘埃了,男人的尊严随着日复一日的爱意,早就碎的一塌糊涂。
裴文的胸口毫无征兆的剧烈的疼了起来,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她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为了挽留萧琰,让本就在尘埃里的挣扎的她,为了所谓的爱,被碾压的寸缕不生。
她整个人恍惚了一下。
而后慢慢地走到他的床前,缓缓地蹲下,仰起头看着他晦涩的眼神,她看出他的落寞惶恐。
她用最轻松的语气,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概括了她用生命去爱的十年。
“萧宝儿是别人赐予的,她不属于一个向往自由、尊严,一味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奴婢,裴文容不得爱情里参杂着一丝污痕,萧宝儿却不得不去承受着身不由己的爱情,她太沉重了,我享受了那叁个字的福气,就得承受来自她千倍百倍反噬的痛苦。”
那语气平淡的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人生,所有的痛苦、快乐都与她无关。
她的每个字、乃至每句话,都在挑拨崔叁的心弦,疼的久久不能归位。
“叁哥,你眼前的裴文是鲜活的,是一个随时随地不用顾忌有笑有泪的人,她可以放肆而为,随意潇洒,可萧宝儿不行,她不过是别人饲养的提线木偶罢了,她的尊严是别人赐的,她的幸福也必须依附在他人身上,没有独立的思想,浑浑噩噩的度过一日又一日没有希望,看不见光明的日子,与她不同,裴文是可以的,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
相对于崔叁翻涌的心,她的心底倒是很平静,大概是真的放下了萧琰,也放下了那十年。
她的眉眼是柔和的,她的声音更温柔似水,“叁哥,你还问吗?”
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有无法揭开的痛与伤,可今夜他亲手逼着她再次将那道疤痕撕开,他已经无耻之极,怎么有脸再去问。
除了心疼她,剩下的已经没有意义了,他也不在乎。
他羞愧的低下了头,声音模糊的都快听不到了,“对不起!”
裴文拉起崔叁手,略是调皮的扯了扯他的手指,试图将他从愧疚的思绪里拉出来,笑道,“叁哥,你何曾欠我?”
“是我欠你太多,此生怕是还不清了……”
崔叁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有些气恼又有些难过,“你还记得第一次与你相见时,我说的话吗,我不需要,从始至终我都不需要你的偿还,我要的是……”
快要冲破喉咙的话终究如鲠在喉,生生被他又咽下去了。
他怎么有资格去觊觎她,亵渎她。
他所求的不过是,她还在自己的身边,不要离开他。
数不尽的心酸,道不尽的难过,他盯着她,终是把他的憋在心底的话说出口了,“你…要走了?”
裴文微怔,眼中的惊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离别的开口有多难,想过默默离去,想过亲口道别,但不管怎么做好像都会伤害到他。
她很是艰涩的开口,“嗯,是时候离开了。”
盈双说的对,她要是死了,他怕是一刻都等不了就随她去了。
这叁年她受蛊毒的折磨时,他又何曾好过。
她不过才受了点痛,他就无法忍受,拼了命的替她寻药。
有了药又如何,她,终究难逃一死。
与其让他再度惶惶不安几年,情之深重,还不如立刻挥断。
她现在只想把他还给桃花村,还给叁年前那无忧无虑的崔叁。
而她只需要一方小小的角落,了此残生。
他战战兢兢的看着裴文,隐忍中带着一丝迷茫,“为什么突然要离开?是这里不好吗?还是你腻了?”
她动了动手,却被他握的更紧,生怕她会消失,完全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他猩红的双眼里浓烈的情欲在翻涌,视线落在裴文的脸上,像是要将她灼热。
她坦然的迎着他赤红的目光说道,“这里很好,真的很好,大概是人间理想了,可是叁哥,我不能再伤害你了,余生我唯愿你好,唯愿你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崔叁面色铁青,陡然提高声音,很是愤怒,“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所想,所思,所求,凭什么这么自私的就替我做决定,我自知身份卑微配不上你,可我要的……”
她却在他话冲出口时,立刻打断了他,“叁哥,命不久矣之人没有资格谈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