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老板,这不会是树人吧?”鲤子凑上去打着胆子伸手戳了戳那些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的大腿骨,浑身打了个寒颤。
“树人?”李绰以前没跟他们混过,不知道张涛和鲤子之间的全部术语,不过这个词听上去怎么有点儿像是魔戒三部曲,所谓的树人跟电影里成了精的森林一样?
“不会吧,树人都灭绝多少年了……”张涛说,不过声调明显有些迟疑,似乎也不是特别急着否认。
“树人这个物种倒是灭绝了啊,可是他们部族的后人时不时还会有返祖现象的,你不记得民国的时候我们接的那个外卖了吗。”
“民国的时候就有饕餮食堂了?”李绰看了眼自己这段黄昏恋,心情有些复杂。
“没有没有,那会儿我们不叫饕餮食堂,叫饕餮二荤铺子,五六年公私合营的时候才改叫的食堂,回去给你看看我带着大红花入股的照片!”想起了打土豪分田地的岁月,张涛一脸自豪地说道。
“免……免了……”李绰在内心深处的某个部分一直都在给自己洗脑,他绝对没有谈爷孙恋,可是张涛那个狍子总是在无时无刻地秀着自己的年轮,就好像当了千年的祸害有多么自豪似的。
“你们之前也见过树人吗。”
“唔,民国的时候有一户人家总是在我们家的二荤铺子定外卖。”鲤子点了点头。
“那时候也有外卖?”李绰还以为外卖是随着度娘兴起的,原来早就有了。
“那时候叫的不是这么新潮,有个学名儿叫食盒子,我们饭铺接的活儿一般是四菜一汤,再大的席面儿就不做了。然后有一家主顾,在我们家定了足有几十年的食盒子……噫!”鲤子一面手舞足蹈地讲解着,还冷不丁浑身打个寒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让小伙计午夜惊魂的恐怖回忆。
“定了几十年的食盒,从来不出门?”
不会吧,早就听说现代死宅是一个新型物种。围脖上不是说了吗,类似谢耳朵一样的宅也许是人类未来进化的一个新阶段,由于过少的接触外面被污染的空气和因为臭氧空洞而日益有害的阳光,最后幸存下来的可能还真的就是这些撸sir,只不过这都是最近十来年才有的事情,怎么早在民国时期帝都就有死宅这种生物的出现了?
☆、第71章鸳鸯火锅
第十八章根
“不是不想出门,而是不能出门。”鲤子神秘兮兮地靠近了李绰,眯缝着眼睛,眼帘忽闪忽闪地制造着诡异的气氛。
“手电就免了,说重点。”李绰一巴掌糊掉了小伙计抵在下巴上的手电筒,心说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多不靠谱的ceo就有多二百五的经理人。
“重点就是……”
鲤子蹲在地上捡起了手电筒揣进屁股兜儿,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说道:“因为定外卖的人永远都无法起床!噔噔噔!”
李绰被小伙计自带的音效吓了一跳,忍不住打个寒颤瞪了他一眼,虽然很想一巴掌把他从山洞里打出去,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什么叫永远都无法起床?他家里有病人吗,瘫痪的那种?”
因为张涛的饭铺在老城区的胡同儿里,周围年轻人不多,多半都是已经退休在家里养老的老家儿,李绰在胡同儿里遛弯儿的时候常常会看见一些鬓发如银的爷爷奶奶们用轮椅推着自己的老伴儿出来透透气,有的人家过了一段时间就只剩下轮椅上的那一个,孩子们或是做家务的阿姨推出来遛弯,再过一段时间就没有见过这家人了。
生老病死是生命循环的更迭,李绰并不觉得伤感,只不过想到以后自己也会因为衰老而瘫痪在床的时候,总觉得张涛倒是不会嫌弃自己,但是有可能因为不能动而让他钻了什么空子,所以小孩儿一直都积极晨练,晚上还时而去看看广场舞那边的情况。
“并不是。”
鲤子高深莫测地晃了晃自己的食指,脸上一副成年人在给孩子们讲故事时流露出的那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然而我已成竹在胸的模样,不过小伙计的小脸儿很快就凝固了起来,似乎渐渐沉浸在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之中。
他还记得那些年正赶上兵荒马乱军阀混战,好多大户人家都闭门不出,让家里的小子丫头们出来叫菜,或者干脆就在自己吃着顺口的饭铺买卖定食盒子,年月虽然凋敝,大小馆子的生意反而好起来。
张涛的二荤铺子有一段时间干脆不做堂食,基本上都改成了外卖食盒。有枪就是草头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兵痞闯进来白吃白喝。
张涛倒是不怎么在乎遇到流氓,不过有好几次鲤子被欺负得露出的尾巴,吓疯了几个兵痞之后,张涛怕招惹上小报记者的编排,还是觉得先歇业避避风头再说。
大柳树胡同儿的老杨家就是张涛二荤铺子的老主顾之一,外卖的食盒一直都有专门的小丫头来取,鲤子喜欢跟小姑娘搭话,没事儿还陪着往回送一送,当然像他这样没有身份地位的小伙计是进不去大户人家的影壁的,每次都送到门房儿里,运气好的话看门儿大爷给一碗高碎茶叶喝喝就算不错了。
那几年鲤子觉得挺奇怪,也看不见这家有什么人出去公干,那年头德先生赛先生都差不多普及了,铁杆儿庄稼一倒,吃白食的也少了,一户人家没有一个人出来做工的还真是不多见,就算是挂名的董事,也总要出来应酬一下,混个饭局,没见过老杨家这样,只有下人进进出出,门口的汽车从来不开出去的家庭。
不过作为一个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小伙计,鲤子也不怎么把这事儿当回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那个年代底层劳动人民为人处世的准则,直到后来两股军阀势力在帝都城外打起来,整个儿城池差不多被围困,不少居民都逃到乡下去避难的时候,小伙计才终于发现了老杨家的秘密。
那会儿不少饭庄子和戏园子为了招揽顾客全都安装了电话,原本张涛的小铺子还够不上安装电话的等级,不过因为王敦手眼通天的关系,竟然还真的给他们搞到了一条免费的线路,自从外卖生意红火起来倒是帮了大忙。
渐渐的老杨家不再派人来取餐了,鲤子提着食盒去过几次,他家都是大门紧锁,连门房老大爷也跑得没影儿,张涛他们都以为这户人家也出城逃难去了,直到有一天,鲤子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电话另一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因为沙哑听上去有些苍老,也不知道是因为年龄还是虚弱的关系,女人说自己要定一个食盒,语气相当小心,可能是因为头顶时常有飞机轰炸的威胁,没有多少饭庄子愿意送餐的关系。
鲤子没多想,记下了地址约定了时间,等到送过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门牌号就是自己以前常常陪着他家小丫头去过的那户宅院。
奇怪的是到了约定的时间,老杨家的宅门还是紧锁着,并没有像前些日子一样有门房的人过来取餐。
鲤子叩打了门环好一会儿,依旧没人来应门,伸手一推,大门从里面闩住了,旁边的角门则是从外面上的锁,鲤子看看左右没人,就地一蹿就上了房,轻轻巧巧地翻进了院子。
“有人吗?二荤铺子送食盒的!”小伙计招呼了两声,偌大的前后三进大院子都没有人出声回应。
“不应该啊,刚才在电话里明明说好的。”鲤子想起了他们家主人从来不露面的事情,心说不会是因为家里有病人怕着了风才不出门的吧。
小伙计信步闲游,倒座三间堂屋东西厢房东西耳房逛了个遍也没有看见半个人影,有几间下房里还摆着佣人吃剩下的窝头咸菜,上面的绿毛都长起来老高,远远的看上去活像是一盆蒜苗,看起来这家子走得很急,连最后一顿饭的碗筷也来得及收拾。
不会是这家子的帮佣们太丧良心,把瘫痪在床的老主顾给丢下,自己出城逃难去了吧?鲤子心里存着疑影,继续往二道院子走过去,结果刚转过角门,就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
他说不清那是一股子什么类型的味道,有点儿像一种泥土的土腥味,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腐烂的气息,如果硬要说的话,有点儿像是他和张涛每次去下斗儿的时候掘开坟墓那一刻反上来的沉沉的死气。
“有……有人吗?”鲤子看见二道院子的堂屋门没有闩,从房檐上垂坠着厚重的棉帘,难道是家主人为了躲避战乱,故意把影壁外面的区域布置成了这里已经荒无人烟的错觉?
“嗳。”
棉帘子后面忽然飘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把鲤子吓了一大跳,触电似的缩回了爪儿,在门口踌躇着。
“太太,回事。”鲤子梗着脖子听了半天,屋里应门的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也许就是那个打电话订餐的女人,听上去大约五十岁上下,可能是这座大宅门的女主人,就冒叫了一声太太。
“进来吧。”
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鲤子的声音,音调依旧是慢吞吞的说道。
“叨扰了。”鲤子轻手轻脚地打起帘子进了门,探头探脑地看看,正面厅堂上摆着一张桌子两把椅,都是花梨的,雕工也相当不错,一搭眼就知道这家的底子不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能叫了那么多年的外卖,都是精致菜肴,家里没点儿真货也未必就应付得来。
鲤子轻轻吸了吸鼻子,房间里的味道更重了,而且那种浓郁的土腥味中间还夹杂着一股腐朽的气息,让人总觉得这房间的角落了藏着什么死了很久没有被发现的小猫小狗之类。
他两下里目测了一下,两边的暖阁里一边垂坠着珠帘,另外一边空荡荡的,小伙计暗搓搓蹭到了另外一边,往里面瞟了一眼,里面乍一看还以为是遭了贼了,只有些一时半刻搬不动的厚重木器散落着,剩下的箱笼橱柜全都让人翻了个底儿掉,如果不是外鬼,肯定就是家贼。
小伙计又往另外一边的暖阁跟前凑了凑,里面似乎有轻微的响动,好像是呼吸的声音,而且连绵起伏,并不像是一个病弱的中年女子能够发出来的。
“伙计,你进来吧,我这儿实在是不方便出来接着。”
果然,里面又响起了那个柔弱的女声,不过鲤子还真有点儿不敢贸贸然进去,毕竟以建国前成精动物的听力,这会儿他能准确地感受到房间里肯定不止是一个人,不会是那种仙人跳一类的吧,自己前脚进去,后脚就“碰巧”被晚归的丈夫抓个正着,问他要钱还是要命。
“娘,我饿了。”
就在鲤子在门口走柳儿的时候,暖阁里响起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听起来大概十来岁的样子,应该是个女孩子,声音里还有尚未褪干净的奶气,听着叫人心疼。
“娘,我也饿了。”又一个声音,比刚才那个女孩子的音高还高些,不过中气也足,好像是几岁上还没有变声的男孩儿发出来的。
什么嘛,原来是孤儿寡母啊,怪不得房间里这么多喘气儿的,这味道估计也是大宅门儿的太太奶奶们没换过尿布闹的,兵荒马乱家里帮佣的丫头小子都跑回城外村子里了,这家的女主人不事生产也是有的。鲤子心里想着,定了定神,一打帘子钻了进去,一抬眼,就看到了一幅让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第72章鸳鸯火锅
一进门,鲤子差点儿就被屋子里浓烈的味道给呛了一个跟头,虽然当时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味儿,时过境迁现在回想起来,跟绿化带附近的师傅修剪草坪的时候差不多,一股子草腥味儿,只不过其中还含混着人类身上很久没有洗澡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微醺的味道。
小伙计被呛得有点儿流眼泪,加上房间里灯火晦暗不明,愣是擦了一会儿眼泪才看清楚了室内的画面。
呛人的味道来自于紧挨着窗户边上的大炕,一看就知道这家子人家的经济实力不弱,毕竟民国的时候大部分住户还都是用窗户纸糊住窗棂的,只有一些大的办公单位和股份公司,再有就是前朝的王公贵族府邸才用得起轻薄采光的玻璃,这家子这么早就换了玻璃窗,可见破败之前也算得上的旧时王谢了。
窗边的大炕上正中间摆了一张炕桌儿,款式陈旧用料考究,上面点着一盏小灯,琉璃罩子倒是璀璨夺目,只可惜里面的蜡烛看得出许久未换了,烧得只剩下一个蜡头儿,同样款式的琉璃罩子灯在炕下面的一溜儿花梨椅子旁边的小茶几上还有几盏,里面连蜡头儿也都给烧没了,静静地搁置在那里。
鲤子眯缝着眼睛擦着泪,直到这会儿才彻底看清楚了房间里的全部东西,然后他就看清楚了炕上的人们。
大炕虽然宽绰,可是这会儿看上去却挺挤的,占了半屋子的一张炕,原本应该是给夫妻两口子预备的地盘儿,最多在带个月科儿里的奶娃就了不得了,可是这会儿鲤子悄悄数了数,炕上足足六七口人,竟然还男女老幼各有千秋,那会儿小伙计还是个单纯孩子,要是搁在现代,肯定以为是走错了片场的干活,因为这些人不但都在炕上盘踞着,而且竟然还同盖着一床棉被!
“额,太太?”
鲤子辨认了半天,发现端坐在炕头儿上的是一位有了些年纪的妇道人家,头上挽着髻,簪环首饰胭脂水粉倒是装扮得挺到位的,就是看上去不怎么精神,如果用现在的话来形容的话,有点儿像李绰手下小弟们的女票熬夜蹦迪之后的模样,唇膏都被吃得差不多了,睫毛膏也掉成了熊猫眼。
“你是二荤铺子的伙计?劳烦跑一趟,家里实在是不方便。”太太模样的女人有些尴尬地朝着鲤子笑了一下,摆摆手示意他过来。
小伙计心惊肉跳地往海天盛筵现场走了过去,按照女人的手势把食盒子小心翼翼地摆在了炕桌上,还来不及给他们布菜,最小的两个孩子似乎已经等不及了,伸手就要去抓。
“没规矩!”女人似乎被孩子们这种不懂事的行为激怒了,伸手在炕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成功地唬住了两个年纪不大的娃儿,看上去应该是姐弟俩,都是圆脸儿大眼睛,长得很相似。
“是小姑姑说可以拿的!”谁知道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一句话,再次刷新了鲤子的三观。
“老大,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唉……”女人似乎被两个熊孩子闹得头疼,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躺在她身边的男人,那男人似乎还挺年轻的模样,只不过因为性别的关系没有像几个女眷一样梳妆打扮,显现出原本的脸色,死人一样灰白,而且似乎脑子也不大灵光,听见称谓上属于来自母亲的责难,只是恹恹地垂着头,稍微点了一下,没说话。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搁在相声里就是伦理哏啊……鲤子的内心之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那会儿还没有微博微信爆出那么多宝妈,鲤子头一回看见已经结婚生子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大儿子竟然跟自己的亲妈睡在同一张床上,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可不是张涛——我从远古走来吃过见过,鲤子是封建帝制时代成的精,思想上还是比较因循守旧,有点儿吃不下眼前这碗诡异的安利。
“额,太太,要不然,小的我把菜品布成两份儿,让少爷和小姐们下炕吃吧……”鲤子憋了半天,虽然事不关己应该高高挂起,可是要让他伺候饭局,这么一大炕的人还真就是吃不开。
“唉……”
女人原本还在用怀中掏出的手绢儿给自己的大儿子和小女儿擦拭着嘴角,听到了鲤子的建议,忽然就长叹了一声。
鲤子跟张涛一样是个万年老处男,不是特别能理解各种年龄段的女孩子们的小心思,不过他似乎从这个女人的叹息声中解读出了一丝绝望的意味。
“额,怎么了吗?”虽然知道自己多嘴问一句肯定会后悔,不过小伙计还是挺热心的,毕竟杨家是二荤铺子的老主顾了,这些年来没少照顾自己家的生意,现在买卖不好做,如果再损失了这一家,只怕掌柜的和自个儿就真的要喝西北风去了。
“不是我不想让他们下去,实在是……”
女人苦笑了一声,没有接着说下去,反而很慈爱地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小姑娘坐在跟她大哥哥相对的位置上,似乎比那个男人要灵气一点,看见母亲叹息,很乖巧地扑在了她的怀中,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鲤子的错觉,他觉得这位小小姐的姿势相当奇怪,就好像被窝里的双腿被人固定住了一样,导致上半身使劲儿的动作做得有些别扭。
轰隆隆、轰隆隆。
就在鲤子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到房子的上空有什么东西轰鸣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了当时帝都市民都非常熟悉的尖锐的鸣笛声——是防空警报!
“太太!空袭了!你家里挖防空洞了吗?或者地窖腌菜的地方都行,你不方便的话我背你们下去!”
小伙计一听到防空警报,吓得虎躯一震菊花一紧,这会儿跑到街上的防空洞里已经不现实了,还好一般的四合院里都有为了渍酸菜用的地窖,多少能挡住一点儿,总比等死要强。
“这……我……”
女人脸上疲倦慵懒的神情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绝望的恐惧感,她死死地盯着天棚,露在被窝外面细白的双手紧紧捉住了被角,就好像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就可以得到救赎一样。
“我长在这儿,走不了的。”女人踌躇了一会儿,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叫长在这儿走不了,谁不是本乡本土的老街旧邻啊,那城外的土匪胡子军阀兵痞打进来,难道还能不跑吗?
鲤子觉得这女人有可能是长期卧病在床脑子不太好使,也有可能就是瘫痪了走不了,她那个宝贝儿子更是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听到了轰炸机的轰鸣声和尖锐的防空警报,浑身颤抖体似筛糠地躲进了母亲的怀里,连看都不敢往窗外看一眼。
只有几个小字辈的孩子们似乎还有一丝活气,听见鲤子说很危险,都抱团儿在一起不敢乱动,似乎又有些希望似的,眼巴巴地看着家里说了算的那个女人,似乎有点儿想跟鲤子一起走的意思。
“至少也要把孩子们藏起来啊!”鲤子大喊道。
“不是的,你不明白。”女人的神情从惊惶转化为了绝望,伸手抱住了环绕在她膝下的儿孙满堂们。
“他们就算是走了,也活不了多久的。”女人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和其他的孙男娣女,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连绝望的神色都收敛了起来,开始闭目养神,似乎眼前的一切即将发生的生离死别都跟自己没有了关系。
就在两下里扯皮的时候,忽然之间,二道院子的堂屋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爆炸的声音由远及近,糊好了顶棚上面都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落着尘埃和碎石。
“来不及了,快走啊!”小伙计把牙一咬把心一横,现在也管不了成精不成精的问题了,只要能救人,让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挖洞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轰隆!
爆炸来的太突然,不知道炸弹是在附近什么地方炸开的,一股强大的气浪冲进了房间里,玻璃窗和顶棚都被震得粉粉碎,鲤子被炸出去好几米,直接拍在了对面的墙上。
小伙计被气流足足按在墙面上几秒钟,整个儿人才因为重力的关系又从墙上滑了下来,也管不了身后的墙上是不是印着自己的尾巴,一个咕噜毛儿爬了起来就往大炕那边跑。
尘埃落定,鲤子看到了一副难以言喻的画面。
大炕上面的被窝和炕桌因为气流的关系被掀到了地上,由于玻璃窗被炸裂的缘故,炕上的几个人身上多多少少被划出了几个鲜血淋漓的口子,刚才还活泼泼的那个孙少爷更是倒霉,直接被掉下来的顶棚糊在了炕上,鲜血从厚重的石板下面缓缓地深处,小孩儿一声喊疼都没有——他已经再也不会疼痛了。
可是让鲤子恐惧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被窝底下的……原来大炕上的所有人的下半身,都是连接在一起的!
“这是……什么?”小伙计圆滚滚的眼睛瞪得滴溜儿圆,怔怔地看着这满炕的……东西,他成精这么久了,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生物……们?
“火!”
一直蜷缩在母亲怀中的大儿子,这会儿忽然发了疯一样地指着窗外,纷飞的战火已经通过窗帘延烧到了室内,大炕上的被褥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第73章鸳鸯火锅
第二十章宝宝吓死本宝宝了
“后来呢?!”见鲤子停止了讲述,李绰赶紧出声问道。
“后来……他们都死了!”鲤子忽然掏出了准备好的手电筒,直接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还伴随着“噔噔噔!”的自带音效。
“啊!”李绰吓了一跳,本能地一巴掌糊在了鲤子的脸上,把小伙计一下子糊在了地上。
“哎哟,姑爷,你竟然下死手。”鲤子趴在地上直哼哼,缓了缓神儿,一咕噜爬了起来。
“后来那一窝树人就都烧死了呗,木遇火则死,遇水则生,这是大自然的法则呀。”鲤子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有些感叹地说道。
“连小孩子也……?”
“没办法,那个年长的女人就是树的主干,如果强行把小孩子们摘下来的话,就跟你从路边摘下来的野花一样,养在水里也只能活上几天,没什么意义的。”
鲤子摇了摇头,既然人家本家儿都不打算活着了,自己也没有立场去把其他人从炕上薅下了,况且他们的下半身长在了一起,硬是拽下来的话能不能活还都在两说。
“唔。”李绰无奈地点点头,又回身踱步到了抽屉石棺前面,俯身仔细查看着里面三具腿骨互相纠缠在一起的尸体,难道这三个人也都是树人的后代吗?因为无法分割,所以一旦主干死掉之后,其他的枝桠也只好陪葬,不然就算是暴尸荒野任凭他们生长,终究难免一死。
可是这样说的话,棺材里的那颗小头骨又怎么解释呢?不,也许它根本就不在其中一个女孩子的腹中,也像鲤子见到的树人那样,是有丝分裂出来的也不一定。
“我总觉得哪里画风不符,如果真是树人的话,没可能一个树人部落的首领繁殖能力这么差吧,算上那颗小小头骨的话,一共才繁育出了三个树人,那他是怎么服众当上首领的呢?当年隐居在帝都的那一家普通树人也一下子就繁育出了小十口子。”
张涛总觉得哪里不对,如果那些人的腿并不是长在一起的,而是……
“啊!”
就在他想要上前查看的时候,李绰忽然惊呼了一声,紧接着整个儿上半身竟然以一种奇怪的姿态卡在了抽屉石棺的抽匣里。
“怎么回事?!”张涛三蹿两纵到了他跟前,伸手扯住了李绰还留在外面的另外一只手腕,大声问道。
“不知道,里面有东西捉着我,好痛!”李绰小脸儿紧绷着,汗珠儿顺着额头往下掉,小孩儿的做派一直都挺豪横的,看来这一回是真的被弄疼了。
“唔!”随着拉力的增加,李绰忽然一咬唇,紧接着大家都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啧,胳膊脱臼了,快给我照一下!”李绰疼得直冒虚汗,一面往抽屉石棺的里面看过去。
“来了!”鲤子手上的手电筒派上了用场,赶紧往抽屉石棺的内部射入了一道强光,这会儿李绰才看清楚,自己伸进去的手腕上面缠着一截儿白花花的东西,上面还有横断的纹路,看上去活像一条巨型的蛆。
“别乱动,这东西力气很大,惊到它的话有可能你的胳膊就保不住了。”张涛附在李绰耳边小声说。
他一只手紧紧地攥住了小皇帝被缠住了的手腕,帮助他分担一部分的拉力,另外一只手非常轻地按在了抽屉石棺上面,然后猛然一发力!
咔嚓!
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响,整个儿抽屉石棺直接被张涛徒手给掰断了!棺材的石料和骨骼的碎片砸的满地都是,山洞里瞬间就迷了眼,与此同时张涛一记手刀直接劈在了那截儿失去了抽屉的庇护,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的巨型白蛆一样的东西上。
事实证明张涛估计错误,那截儿东西虽然吃住了劲儿,但是在蛮力的攻击下竟然瞬间从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张涛使劲儿劈下去的力道扑了一个空,他和李绰的身体忽然失去了依凭,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一侧歪。
“艹,这东西智商还挺高,不好斗。”张涛低咒了一声,伸手够到了李绰被缠住的手腕那里,试图从根部先掐住那截儿巨型白蛆,然后再想办法。
谁知道他一碰到白蛆的肢体,那截儿东西竟然剧烈地抖动了起来,并且立刻就从碗口粗细的白色肢体之中又分裂出了一只新的枝桠,一下子也把张涛的手腕给纠缠了起来!
“张涛,快放手!不然你也会被拽进去!”李绰大声喊道。
“yujup,ijup!”张涛也大声说,只不过骚气的表白还没说完,两个人同时觉得一股洪荒之力从石棺抽屉的榫卯结构的凹槽里传递了出来,脚下一空,双双被拽进了凹槽之中。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想到榫卯结构的凹槽里竟然别有洞天,并不只是一个砌在岩壁上面的凹陷那么简单,里面是光滑而深邃的洞穴,两个人抱着团儿被同时卷入了其中,李绰只叫了一声,张涛却全程一直都在嚎叫。
“别嚎了!”两个人下坠的动作就好像是坐着游乐场里的水滑梯一样,李绰稍微适应了之后,不知道到时深入秘境的恐惧感更为强烈,还是张涛的哀嚎更能激起他砍人的。
“唔,对不起圣上,臣妾有密室恐惧症。”张涛浑身的毛儿都炸着,死死地抱住李绰往下滑。
“世界上还有你害怕的东西?”
李绰有点儿不太相信张涛的话,可是看见大猫炸毛儿,身为铲屎官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对他狠心,只好也紧紧地回抱住了张涛,顺毛儿一样摸着他的头发,有点儿好奇大猫小时候的经历,不会是被前主人用纸盒子关起来企图丢弃才得了密室恐惧症的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张涛本体有多大谁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也的人能够豢养张涛这么大的动物呢?
“别怕,朕会保护你的。”张涛蜷缩在李绰怀里的样子虽然跟楚楚可怜这个成语沾不上半毛钱关系,不过情人眼里出萌物的李绰还是很暖心地安慰着他。
“圣上,你真好,哎哟!”大猫正要返恩,忽然就觉得屁股下面一凉,紧接着噗通噗通两声,两个人凭空摔进了一个山体内部的巨大空间之中。
“这是谁家的煤老板这么缺德,黑心的非法小煤窑,老子……”张涛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忽然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连骂街都忘了,怔怔地仰视着头顶上面,鸡蛋一样的苍穹。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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