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汽氤氲的迷离视线之中,前面那只奔跑的粽子已经放缓了脚步,与其说是主动停下,倒不如说是已经没办法再快速移动了来的恰当。
他原本好像野马一样披散着的长发已经掉得光秃秃的,只剩下几缕还挂在已经腐烂了的头皮上摇摇欲坠,随着前进的步伐,头皮也在扑簌簌地掉落,转眼几乎掉成了一颗骷髅。
手和脚率先烂没了,红艳艳的关节裸|露在外面,只靠着两条腿骨支撑着他继续前行的身躯,在空旷的墓道之中,发出咚、咚、咚的回响,人骨的声音竟然这么清脆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种乐器敲击而成的。
“哎哟,疼不疼啊?”张涛看着他心里都一激灵一激灵的。
“唔……”没行到听到张嫔这声悲天悯人的哼唧,那个粽子竟然停顿了下来,嘴里还支吾了一声,紧接着竟然转过身来看着张涛。
“宝宝方了!”张涛跐溜一声躲在了李绰的屁股后面紧紧地搂住了小孩儿的腰。这哪里还是人呐?脸皮都烂没了,没有了眼皮的保护,两只眼睛翻愣出来,似乎有人从后面使劲儿拍他一下就能把这双眼球儿发射出去,因为嘴唇已经腐烂脱落的关系,沾满了脓血的龅牙呲了出来,好像随时都会扑上来咬人似的。
而这位长相凶猛的老兄竟然唔了一声,听那个意思似乎是在回应着张涛的提问,这让张嫔受宠若惊,只不过就是惊讶过度了而已。
粽子用好像泡眼金鱼一样突出眶外的眼睛看着张涛,似乎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意思,过了一会儿看他们没什么反应,竟然又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咕噜咕噜咕噜。
粽子的头从他脆弱的脖子上面摇三摇晃三晃,终于像一颗成熟的果实一眼翻滚了下来,就滚在了张涛的脚边,眼睛还眨了一下,然后终于不动了。
“唉,尘归尘土归土,老哥儿,谢谢你理我了哈。”张涛看了看脚下的骷髅,又看了看失去了头颅却依然矗立在那里的身体,有些伤感地说道。
咚、咚、咚。
躯干还在往前走。
“卧槽?这生命力,不愧是地三鲜啊。”张涛大惊,伸手护住了李绰,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并没有危险,失去了头颅的躯干并没有回过身来,而是义无反顾地继续朝前走了过去。
“他这是要去哪儿啊?为什么这么执著。”李绰说,声音里充满了疑惑和叹讶,心里好奇得厉害。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张涛拉着李绰的手,两个人猫着腰跟着无头粽子咚咚咚地往前走,再也不敢打扰他,上一次人家一回头就没了头,可别再因为搭个贼话儿丢了什么零部件才好。
眼看着无头粽继续变成了无手粽、无脚粽,最后变成粽彘,还在用一截儿圆滚滚的身子继续往前爬行着,张涛都有点儿看不过眼了,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叮叮咚咚几声清脆的声响,最后的一截儿粽子终于连关节也烂没了,只剩下一堆白骨无法联系着彼此,彻底土崩瓦解。
“他到底在追什么呢?”李绰缓步走到那一堆白骨的跟前,蹲下身子看着他,那是一具成年男子的骨头,上面反射着不健康的灰色,看起来生前一定相当操劳,并不像一般的成年人那样,死后也能拥有洁白无瑕的骨骼。
“地上好像有东西,是珍珠?”张涛那双善于发现金银财宝的眼睛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在白骨的前后都发现了几颗形状非常圆润规则的大颗珍珠,一看就是内藏的上等货。
“后面还有呢。”两个人四下里看了看,刚才一路追过来的时候走得太急了没注意,这会儿仔细看看,可不是他们追来的路上五步一颗十步一枚的吗,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幽深阴暗的墓道里,被火折子一照,正在闪闪发光。
“他是跟着珠子一路追过来的?”李绰反应过来,又原路跑回去追到了白骨边上,果然往前的路上还有,可是那对白骨却再也走不了那么远了。
“张涛,你看……张涛?”李绰一回头,就看见张涛撅着屁股还在地上不停地捡着。
“怎么这么眼皮子浅啊?!给朕过来!”
“我不!臣妾要攒起来,等封后的时候打一个大凤冠!”张嫔野心勃勃地说道。
“快点儿滚过来,前面好像有东西。”李绰着急地喊道,看张嫔依然没有爬起来的意思,只好又找补了一句。
“我坟里有现成儿的,咱们忙完这一票就回去拿。”
“真哒?!”张嫔终于如愿以偿地爬了起来,捧着一捧大珍珠跑了过来。
“前面有什么东西啊?额……”张涛顺着李绰手指的方向一看,就在前面不算太远的地方,一处墓道与山体之间的夹缝里,露出一截儿腿骨,上面还挂着一段非常小巧的跖骨,看样子是个孩子?
☆、第138章地三鲜
“这里怎么会有个小孩儿啊?粽子追小孩儿是什么鬼。”张涛看着那截儿露出来的跖骨,有些不解地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个粽子是个怪蜀黍,就喜欢小萝莉吗?唔,或者是正太。
“不一定是小孩儿,你看,它的小腿骨已经非常修长了,一般的孩子是不可能发育到这个地步的,即使是其他更加高大的人种也不会差这么多,也许是……”李绰径直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碰了碰那截儿跖骨,失去了关节的连接,很快就脱落了,掉落的那块地方显然也有其他的骨块儿,但都是非常细小的碎片,看样子应该是脚上的指骨。
“是啥?”
“缠足。”李绰说,他现在已经十分笃定了,因为掉落下来的指骨几乎全是扭曲变形的,这就证明这些骨头在主人身上的时候曾经遭到了不同程度的骨折的命运。
“噫。”张涛的脚往回缩了缩,一想到自己如果早几百年看上了小孩儿,进了宫还要缠足就是一阵肝儿疼,他个子高,鞋码也大,要是缠成三寸金莲,那活脱脱就是个陀螺啊,别说走路了,一站起来就得趴下,以后肯定在文学史上跟著名的四脚伶仃的圆规号称封建妇女双璧。
“帮帮我,把她刨出来。”李绰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也许就是奔跑粽子想要追上的那一个,那么她就是一系列铭文之中所记载的那个“妃”了?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虽然知道现在她的脸皮肯定已经烂没了,可是李绰却依然想要看看她的真面目。
“我来!”张涛挥舞着肉爪,发挥山东蓝翔老叫兽的风范,三下五除二就把掩埋白骨的山体给撕开了一个窟窿!
哗啦啦。
烟尘散去之后,这具漂亮的骨骼终于呈现在了张涛和李绰的眼前。
“果然是个女孩子啊,好纤细的骨头。”张涛知道李绰怕脏,不让他沾手,自己埋着头把整副的骨架小心翼翼地给刨了出来,放在了李绰的眼前。
从骨骼看上去,这女孩儿的身量不矮,在古代女子之中应该算是相当高挑的身材了,可是骨骼却又纤细的很,张涛粗略地比较了一下,估摸着要是把他们俩的骨头搁在一块儿比一比,张涛的骨头起码比这女孩子的要粗上一两倍。
女孩儿的头骨长得小巧玲珑,有着像欧洲人那样清晰的轮廓,深邃的眼窝和整齐的牙齿依然清晰可见,美人在骨不在皮,只从骨相上看,也知道这姑娘必然是个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的美人儿。
“这女孩子肯定长得不寒碜。”张涛点了点头,觉得有点儿可惜了,女孩儿的骨骼洁白无瑕,一看就是没有生育过的少女体质,古代人早婚早育,如果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这姑娘享年肯定不长,即使搁在古代也属于早夭的范畴。
“她到底是谁,尸身为什么会被弃置在这里呢?”李绰看着这具洁白的骨骼,似乎是自己一头撞进了山体之中的,难道这个女粽子跟刚才的男粽子一样,都喜欢奔跑?
“看这个阵仗,倒不像是人为埋进去的,怎么反倒像是这姑娘一头栽进去的,天长日久暴土扬尘的就给埋了呢。”张涛看了看山体之间的缝隙,应该是这些年来土埋水淹淤积而成的淤泥,最开始的时候,这个地方似乎并没有这些泥土。
“回去看看。”李绰说完撒腿就跑,连张涛都懒得放风筝了,可怜的张嫔只好一路追着小皇帝的屁股后面跑,心里还给自己的男朋友配音“来追我呀。”
“呼、呼、呼。”李绰在墓道门口停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结果没防备后面冲上来的张涛,都没有刹住闸,李绰被张涛一拱,两个人好像熊猫坐滑梯一样一前一后的滑进了斜坡陡峭的墓道之中!
“啊啊啊啊啊!”张涛大声喊叫着抱住了李绰的腰不停地踢腿儿。
“别嚎了!你怎么不知道停一停啊?”李绰冲在最前面,气得肝儿疼,早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回,前段时间去迪士尼的时候就不该没去坐那个云霄飞车!
“我怎么知道这是个滑梯啊啊啊啊啊啊啊!”张嫔依然在嚎叫,不过这会儿他适应了一下这种微妙的体位,屁股往前一拱直接把小孩儿抱到了身上,把他整个儿人基本上都护在了怀中。
“下面会不会有大鳄鱼?!臣妾好害怕。”张涛说。
“你想得美,是不是饿了?”李绰翻翻眼睛。
“鳄鱼不行,活吃不入味儿,早知道带着我的菜刀过来就好了,咱们还有生鱼片吃,哎哟!”两个人说着相声打发时间,很快就滑到了墓道的底部,跟他们想象的各种机关不太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墓底非常松软的沙土之中,没摔着。
“这里,好空旷啊。”张涛一屁股爬了起来,把小孩儿从沙土地里拽出来给拍拍屁股上的灰尘,看了看这座方圆足足有好几公里的墓室。
从葬坑;陪葬车马、衣服、饮食;黄肠题凑,什么都没有,完全没有礼制规定的任何东西,而是——一座类似世外桃源一样的场景再现。
小桥流水,阡陌纵横,鸡犬之声相闻……这里似乎就是一座平平凡凡的村落,为了躲避秦人挑起的战乱而被时光遗忘在了某个空间的角落里,上面沾满了历史的尘埃。
“这不是水车吗?这是真的水车啊。”张涛很赞叹地跑了过去,没想到这个墓主人竟然这么浪漫,连农活儿都会做,水车上面竟然还有两个正在蹬车劳作的人俑,看上去与真人并无二致,眉目鼻眼都刻画得细致入微,就连头发丝也是一根一根挑上去的。
再看看周围的环境,也有不少人俑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他们的脚边还盘踞着几只黄狗,不远的地方,一个村妇打扮的人俑正在撒米,地上有一群雏鸡正在低头啄食,形态各异。张涛和李绰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这个村落的环境简直生机勃勃,好像这里也有个公主触碰到了一架纺车,只等她命中注定的恋人经过这沉睡不醒的王国时印下一吻,所有的生灵就都会醒过来继续他们平淡的生活。
“这位权势显赫的墓主人真有意思,没想到陵寝的芯子里竟然装着他暗恋桃花源的情怀啊。”张涛低头摸了摸地上的小鸡,发现上面的羽毛竟然都是一根一根织上去的,看来这位手办狂魔不但在数量上有要求,对质量上的精细程度更是到达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也就是在古代能过过帝王瘾了,到了现代就是一中年无业宅男大叔啊。
“愿来世生寻常巷陌,与君竹马弄青梅。”李绰负手迎风远目。
“哈秋!哎哟我需要冷酸灵。”张涛浑身直打哆嗦,别看圣上每天晚上提枪上马那么神勇,竟然也有如此文人骚~客的一面。
“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想的。”李绰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那种翩翩美骚年的感觉有点儿作,索性来了个民工蹲,并排跟张涛蹲在了一起弄鸡。
“怎么想啊?”
“喜欢寻常人家,总想着爹妈要是普通的村民有多好,母后生我的时候正经历了一场小规模的宫斗,虽然对手没什么段位,到底也伤了点儿心思,所以我身子自小不太好,挑食不爱吃饭。”李绰伸手摸着地上的小鸡,那种真实羽毛的触感让他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就放开了手。
“那倒是真的。”张涛点头,小孩儿挑食的毛病就是现在也没好,一日三餐都得变着法儿给他做,不然就不爱吃饭了,多亏了他这大个子是怎么长起来的,不过还是看得出来有点儿先天不足,虽然高挑但是骨骼还是比一般的男孩子要纤细一些。
“有一次我去耕地,就跟现在那种玩儿票的性质差不多,耕完了之后,还有村夫村妇们过来敬献农家饭的,我吃了一碗,觉得特别香,以前从来不觉得白米饭有多香甜,可是那会儿就是觉着好吃。”李绰托着腮砸吧砸吧嘴儿,似乎还在回味着千年之前的那一碗白米饭。
“你有没有想过,不想要曾经过过的日子,想过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有个伴儿,就那么平平淡淡的过下去。”
“想啊,不仅想,我还……”张涛看着李绰,平静地看着他,他是一位有作为的君主,如果不是早夭,将足以撑起一个时代的兴衰,他的统治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包括张涛的一生。
“你还什么?”李绰歪着头看他,那姿势非常少年,让他看上去比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还要年轻一些,张涛几乎觉得他冕旒上的珠子快要倾斜了,手指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又连忙握紧了拳头。
“我现在不是就跟你过着小日子呢嘛。”张涛耸耸肩,乐呵呵的说。
“行了骚年,不要情怀了,快点儿找找地三鲜咱们就该回家了。”张涛一伸腿儿往上一蹿,紧接着双手拉住了李绰,把小孩儿也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嗯,应该是在前面更深的地方吧。”李绰跟着张涛走,觉得他这会儿有点儿怪,似乎有些伤春悲秋似的,可千万别沾染了那些文臣们的坏毛病才好,哼哼叽叽的听着头疼。
“是那儿吗?”两个人绕过了一片绢花扎满了的桃花林,林子的深处,是两座朴实无华的坟茔。
☆、第139章血豆腐
“这是什么建制啊,俄罗斯套坟?”张涛有点儿摸不着头脑,莫不是这座陵寝的墓主人是俄罗斯移民,怎么还时兴这种葬式,他虽然在地里刨食儿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新鲜的事情也还是头一次遇见。
“墓主人用宏伟的坟墓把自己内心的小心愿包裹了起来,就是这么简单。”李绰走到近前去看了看,两座普普通通庶人葬式的坟墓旁边都有个小口子,看样子是里面的东西经过了天精地华的滋养成了尸魔,已经破土而出,其中的一具应该就是刚才一直在奔跑着的粽子,而另外的一个,会是那具洁白无瑕的骨头吗?
“两座坟都是无字碑。”李绰伸手轻轻触碰着没有刻下名字的墓碑,线索到了这里也就断了,看样子即使在内心深处的一片净土上,墓主人还是没有放下最后的一丝防备,他背负着那个沉重的秘密走完了一生,还打算在死后继续守护着它。
“等等,侧面是不是有字啊?”张涛看着李绰在那里伤春悲秋,自己闲的蛋疼,围着俄罗斯套坟转悠,一搭眼就看见了墓碑侧面几乎平时不会留意到的地方,刻着一行小字,只是一时还看不清楚。
“嗯?真的有!”李绰很惊喜地说道,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有些失望了。
“是立碑的时间而已,啊……这碑果然是金砖烧造的。”李绰想起了官窑金砖,这两块不起眼的墓碑竟然也是官窑出产的,墓主人的尊贵身份可见一斑了,而官窑出于惯例,一定会在侧面不显眼的地方刻上烧造的时间和工匠的名字,许多年来这种习惯绝对没有例外。
“某年月日。工匠宋某。”
“这边是某年月日,工匠宋某某。奇怪,不会是爷儿俩吧?时间也隔着十来年呢。”张涛看李绰读了其中的一边,自己有个眼力见儿,赶紧把另外一边也念了出来,结果发现工匠的名字听着就像是父子俩,而石碑出产的年岁也不一样。
“这么说,其中一个人是先死的?是……妃。”李绰目测了一下坟茔的东西分布和大小等级,如果是夫妻合葬墓的话,属于妻子的一方封土的长宽高论理是不能高于丈夫的。
“原来刚才那个奔跑的兄弟早就憋着合葬呢?人家小姑娘刚刚过身就急着给她修建合葬墓啦。”
“嗯,帝陵一般都是从皇帝即位起就开始修建,皇帝不驾崩,帝陵永远不能完工,看样子除了明面上的帝陵之外,这个墓主人同时也开始营建起了自己的地下宫殿,并且早就已经把这位‘妃’的位置给留了出来。”李绰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抽丝剥茧找到了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了。
“可是不对啊,如果照咱们之前猜测的那样,这位妃不是这个墓主人的后妃,那人家自己还有别的祖坟呢,能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埋进来?夫家娘家还不造反呐。”张涛说。
“也许这位墓主人本身就对倒斗的事情颇为了解,不然,他也不会想到要把自己留给自己的秘密乐园修建在一处天长日久注定是要被水面淹没的地方,这么做对于帝陵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墓中进水乃是风水大忌。”
“你的意思是,他盗了人家女孩子的坟了?哎哟,缺了大德啦。”张涛义愤填膺地说道,完全不记得自己不光是挖了人家小孩儿的坟,还上了人家小孩儿的人。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你看,从破土的小洞看起来,这两个人都曾经因为地三鲜的关系而发生了尸变,按照下葬的顺序,应该是‘妃’率先尸变的,而她的最后一丝念想就是想要逃离这里,凭借着本能开启了断龙石,后面尸变的墓主人其他顺着珍珠掉落的痕迹追过去,可是却一直都再也无法开启那块石头。”
李绰语气严肃地说道,眉头紧蹙着,这是一段被隔离了成百上千年的孽缘,一个在外面早已化成了一具白骨,而另外一个在里面,只是凭借着最后的本能,用自己已经尸变了的指甲不停地挠着千钧之重的断龙石,如果不是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这样的声音还会继续回荡在这幽深的地宫里,直到世界的尽头。
“这姑娘到死都没有答应过他呀,这样的执念是图个啥呢……噗!”张涛叹息到了一半儿,忽然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把李绰吓了一跳。
“你这是受了刺激疯了的节奏?”
“不是,我是觉得,这事儿要是搁在别人身上,就是想死了也想不通,往自个儿身上一带就什么都明白了,不疯魔不成活,喜欢上了,也只好认命了。”张涛蹲在坟茔边上仰视着李绰,眼巴巴的像个大猫,李绰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没有摇尾巴,他却瞅着他有点儿可怜的样子。
“这事儿且轮不到你身上呢。”李绰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为什么啊,臣妾对圣上是一心一意的呀。”
“拉倒吧,你个强|奸犯。”
“那是尸鸨的诡计!我是清白的!再说我也是黄花儿大小子好吗?咱们俩年貌相当谁也不吃亏。”
“别嚎了,丢人都丢到别人坟里来了,快点儿挖地三鲜回去煮饭了。”
“喳!”
……
半个月之后·饕餮食堂。
“好了没有啊?别让他们等急了。”李绰穿着校服躺在炕上翻滚着,因为吃了地三鲜的缘故,小孩儿最近出落的越发溜光水滑的,张涛看看没忍住,还是没有第一时间把朱砂接回来,自己在家倒是享受了好几天。
“快了快了,哎哟,邻居大爷家结婚,答谢宴吃流水席,还差三五十个菜就上齐了!”张涛回屋尿尿出来,提上裤子又要往外蹿。
“邻居大爷都八十多了还结婚,骗鬼呀(╯‵□′)╯︵┻━┻。”李绰大怒,以欺君之罪论之。
“哎嘿,圣上您别生气嘛,不是邻居大爷,是他孙子。”张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回了个头,脾气很好地笑着说。
“张妃!朕命令你陪我去接孩子放学!”李绰大声喊道。
“嘘!我的小祖宗,不是说好了不能叫张妃的嘛,听着就特别阳刚。”张涛愁眉苦脸地说道,你说人家这妃那妃都好听,怎么自己当初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姓,不过也难说,当年谁知道自个儿一个大小伙子还要进宫当娘娘啊,唉,世事难料。
“你不愿意做妃子,那就直接封后吧。”李绰淡然地说,放松了身体躺了下来,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子不动弹了。
“额,你别忽悠我啊。”张涛提着裤子正要去给人炒菜,听见了小孩儿的口谕,心里热乎了起来。
“不忽悠你,快去吧,我自个儿去接娃。”李绰翻了个身,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翻了下来,朝着张涛的脸蛋儿上吧唧一口,拎着书包就跑。
“哎!慢点儿骑啊!”张涛头上裹着手巾,手里提着炒勺追出了四合院,看着李绰蹬着二八大踹跑了,远远的看上去,活像个每天目送孩子上学的大嫂。
……
张宅。
扣扣扣。
李绰还是第一次到蚕豆的家里来,张蚕豆的生意做的不错,最近白班的孩子越来越多,兄弟两个都忙了起来,投递阴胎只能等到周末,小孩儿等不及,决定自取,蚕豆才给了他自己的住宅地址,提前一天把朱砂从红谷里接了出来。
“请问是哪位?”李绰扣了扣门环,没过一会儿,门里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挺沉稳的,听起来不像是个少年的模样。
“嗯?请问这是张宅吗?是张蚕豆,哦不,陆离园长让我来接孩子的,我是李朱砂的家长。”李绰听了听声音,不是蚕豆,也不是他那个闷闷的小哥哥,会是谁呢?
“哦,请进来吧。”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是个西装笔挺玉树临风的男人,虽然脸还是很年轻,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沉稳的精英气质,看上去应该是在大公司上班的高级白领,不过与他的穿着打扮不太相称的是,男人的怀里趴着一颗肥硕的圆球,鱼鳍一样的肉爪死死地扒住了男人的西装,把他价值不菲的成衣都给抓皱了,不过男人似乎非常宠爱这颗球,完全没有什么反感的表情。
“啾咪!”
球球本来还死死地扒在那个漂亮男人的身上,看到了小孩儿立刻放松了下来,上下撺掇起来,似乎是想飞过来,可是又有点儿舍不得那个男人的怀抱。
这死小子,看见漂亮哥哥就走不动道儿啊,难道老子不好看吗?李绰内心冒火,决定晚上好好儿给太子吃一顿竹板烧肉,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孩子都是这样的,离开家几天就淡了,不过最后肯定还是跟父母最亲,朱砂已经算是好的,蚕豆小时候去小朋友家里玩儿,过几天接回来的时候死活都不肯走。”男人冲着李绰温文一笑,似乎是在安抚这位新手奶爸。
“蚕豆?您是?”李绰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不会吧,这男人看着跟蚕豆差不多大呀,怎么说出话来俨然是他亲爹的模样。
“敝姓张……”
“张庶!”男人还没有自报完家门,影壁后面就传来了另外一个声音,似乎是在喊他。
“是朱砂的家长来了吗?”影壁后面转出了一个高中生打扮戴着瓶底子眼镜儿的年轻男孩儿,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在看见李绰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圣上?”
☆、第140章血豆腐
“你……认识我吗?”李绰看着那个戴着瓶底子眼镜儿的大男孩儿,一时认不出来,不过他在这里没什么亲戚朋友,一醒了就被张涛给霸占住了,剩下的狐朋狗友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难道这孩子是自己众多小弟中的一个,那也不该叫他圣上啊。
“哦,不,我……”
“陆寒,你怎么了,别紧张,慢慢儿说。”张庶把男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伸手给他拍着后背。
陆寒?这男人是陆相爷,好年轻啊。李绰想起来张涛跟他说过的话,张蚕豆是陆寒的公子陆离,那么前面这个温文俊秀的男人就是那位公关经理了,气质倒是挺符合的,怎么后来的这一位这么神奇,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位居四大判官之首。不过这样的话就解释得通了,判官看人不看皮相,讲究望气,自个儿脑袋上肯定飘着紫气东来呢,他能一句话戳破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等,自己身上还有龙气吗?哦也是不是复辟有望的节奏。
“额,今儿叨扰了,我一会儿还要送孩子回家然后再去参加模拟考,先走了,多谢两位。”想起复辟,李绰笑得像朵儿鲜花似的,把朱砂塞进了自己带来的猫包里,不等两脸懵逼的人反应过来,跳上二八大踹蹬了几下就跑出了胡同儿口。
“朱砂的家长真有活力……对了,你刚才叫他什么,圣上?”张庶看着李绰的背影,还有点儿意犹未尽,朱砂在家里的这一半天,又让他想起了蚕豆还没有长大时的样子,为人父母就是这样,孩子小的时候总是盼着能早点儿长大,恨不得一天就蹿起来一公分才好,可是等真的长大了离开家,自己成家立业,却又总是回想起以前换尿片的时光来。
“唔,走,咱们进屋说吧。”陆寒把张庶拉到了影壁后面,自己又返回去从门口探头探脑地看了看,才关了街门儿。
“怎么了?你好像很紧张的样子。”两个人一直回到了卧室里,张庶看着陆寒,觉得他好像有心事,就把给朱砂温着的牛奶给他喝了。
“唔嗯。”陆寒喝了杯牛奶定了定神。
“这个人原来就是朱砂的家长啊,没想到他跟张涛在一起了。”陆寒喝完水跳上床往下一躺,直接躺在了张庶的大腿上。
“你认识他吗?”
“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冥府接了个私活儿,收人去。”陆寒换了个姿势,在张庶的大腿上滚动着。
“私活儿?地府开门收人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公干吗?”
“一般的人是公干,不过这个李朱砂的家长不算。”陆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他阳寿未尽,是被人为干预才夭折的,不……与其说是夭折,不如说是被地府暂时剥夺了生命,阳寿还存着,就好像放在银行里那样。”
“什么?你的意思是,朱砂爸爸是……”张庶吃了一惊,不对啊,刚才跟他说话的时候明明是大白天,而且似乎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儿地上还有一团影子,脸上也是白里透红健健康康的,并不像是孤魂野鬼的样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看样子他已经把剩余的寿数取回来了。”判官都有鬼眼,陆寒一搭眼就知道李绰是人不是鬼。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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