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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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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蕴进了莱王府后,陈苍野叫了一壶开水、几个小杯来,从袖管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李雪贞见他变戏法一般从盒里层掏出茶

夹,夹出几片长长的碧绿的叶子来。他在国子监也是见识过好东西的,一眼看是太平猴魁,并且品类绝佳。

“贵人赠的,今日难得与二位夜话,不可吝惜了。”说着又拿出个盘得透亮的朱泥料子的小壶儿来。

孙翘见他的壶,欲要开口,但也发现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陈苍野冲好了茶,笑眼看着李雪贞:“李老师与宁老师也很熟悉?”

李雪贞笑道:“尚算熟悉。”

陈苍野道:“李老师也是博学,与宁老师相合也很好……听闻李老师之前原想到翰林院去?”

李雪贞不好意思地笑笑:“能力有所不济,哪可高就于翰林院。”

陈苍野道:“国子监司丞也是不可多得的要职,李老师也将是圣上效力的要员了。那翰林院修撰一职,原是已有增补的人

选。”陈苍野顿了顿。茶也出颜色了。他抬腕徐徐地将茶汤倒到几个杯子里。

茶汤色泽极美,香气扑鼻。配着这桂花香,煞是宜人。

“故而,别人之物,就不要去惦念它了。”陈苍野徐徐道。

李雪贞哪里不记得这话?是那夜在莱王府那俊雅飘逸的公子哥儿说的,当场如雷劈了一般。那人也承诺过会帮他撮合和李钦一

事;几个月过去,他被李钦冷落旋又抛诸脑后;他原以为一切都是过往了。

陈苍野笑道:“对不对,李老师?”

李雪贞应了几声。那夜在莱王府里的翩翩公子,想必就是陈苍野的亲友。宁蕴是那翩翩公子的心上人。

孙翘早不耐烦:“陈四公子,何事与谈?”又看了一眼李雪贞,道:“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明日再说吧。”

陈苍野看李雪贞神色,也算明白了他话中深意的样子,便向着孙翘笑道:“无他。张二小姐与羌王小世子的婚事乃是刻下举国

盛事,圣上已吩咐各部倾力去办。云先生虽然避居钟离,但却是全天下无人不知的收藏名家。”

孙翘看着茶汤:“有话直说。”

陈苍野看着孙翘面前的一杯茶:“贵人十分欣赏。故而,我来向公子问询,可还有其他可供张二小姐出嫁所用的珍品,贵人愿

出高价。”

陈苍野顿了顿,道:“价格都好谈。”

孙翘冷笑一声:“没有了。”他面前的一杯茶,倒是一口都没喝。

陈苍野:“当真无?贵人说,如果有其他线索,也可。”

孙翘沉吟了一下:“有又如何,无又如何?有或无,都不会影响当今天下太平。不是如此?”

陈苍野将香茗一饮而尽:“是如此。”

李雪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香茗一点都不香。

“云先生,阁下再斟酌下。”陈苍野笑道。“或者,某也可以从中斡旋一下。”

孙登云冷眼看着他:“歙石一事不是因为陈四公子。所为何,你我明白。”

陈苍野笑道:“好,好。很好。孙公子真是高风亮节,果真是世外高人。”宝琴

长久的肃静萦绕在这个摊头。摊主鲜见达官显贵,这会儿也颇不敢上前去。而子时已过了。

陈苍野终于率先开口:“李老师,我听说明日祭酒大人还要进宫去,少不得李老师也要陪同。也是夜深了……”

李雪贞会意,勉强笑道:“小世子此言正是,某便失陪了。”

夜风吹起来,李雪贞一身雪衣,消失在长街尽头。陈苍野看着他走远了,将方才谦和的模样收了起来。

“简单言之。”陈苍野将茶杯里的残茶一泼。“你家那破鼎我没兴趣,但是乌兰王可是发狂了一般想要回。”

陈苍野乜斜眼看他一眼:“你家和乌兰王什么关系我也不管。”

孙翘的双目在煌煌灯火下灿若明星:“宁蕴是人,不是物品,断乎不可据以交换。”

“宫里已隐约知道了乌兰嗣鼎的情况,不论内情如何,你认为你家几百口人可以逃得脱?”陈苍野道。

扇子硌得孙翘指节生痛。“为了她,你不惜眼看我孙氏几百口就戮?”孙翘开口道。

“一切我都可以给了她。”陈苍野道。

“你爱她吗?”孙翘问。、

陈苍野沉思了一会儿,道:“没意思的问题。”

孙翘凝神看他:“你大概不过是要证明你也是可以一往情深,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多情薄情而已。”

陈苍野原手上拿着那朱红小壶,一时顿住了。孙翘继续道:“把她放了,给我吧。”最后那话倒是有些请求的意味。

陈苍野听出来了,有些诧异,但是恼怒之意更甚。“先不说我是否真心。”陈苍野不着声色,仍是微笑着。“我若放了她,她

便见得是你的?”

“她也有意于我。”孙翘说着,得意地笑了。

“何以见得?”

孙翘眼珠子一转,不言语。陈苍野冷笑道:“且不说当今东台舍人许韶君大人已有意要娶了她——这个事情已是铃兰馆主、

宁家都首肯了的事情……宁蕴这般人才,今日又在贵人面前露了脸,你以为其他人不会趋之若鹜么?”

“燕京人才济济,何故偏偏要留恋你钟离孙氏一人?”陈苍野哂笑道。

孙翘从来心比天高,这会儿听出来陈苍野将他踩在地底下糟践着,倒也并不气愤。陈苍野见他并无怒意,也甚为奇异。

“孙君还是要有自知之明。”陈苍野有意激他,冷眼看着他道。

孙翘一笑,倒也明眸皓齿,颇显得俊雅:“宁蕴琴技天下一流自不必说。这琴技她自赏了多久,你大概也知道。一个琴痴子,

你说她最珍爱的是什么?”

陈苍野狐疑地看着他。

孙翘笑道:“不是琴谱,就是琴。宁蕴那过目不忘的能耐,她要琴谱做什么?”孙翘顿了顿,道:“她最爱的不过琴罢了。”

“闻人鹿斫的琴天下无双,虽说是举世难觅,但是我也藏着几床。不过,有那么一床,是最为特别的。”孙翘道。“闻人鹿所

制的‘紫月’,正是与我所藏的‘绿绣’所般配。我赠她绿绣,她赠我紫月。这不是两处相思还是什么?”

陈苍野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是那名琴紫月?”

孙翘不无得意:“自然。”

“糊涂话。”陈苍野道。“紫月消失于世间多久了,你说拿到就拿到了?”

“自然是真的,琴上刻着一句诗‘紫月歌夜夜……’。”孙翘笑道。

“……憾无知己知。”

孙翘惊讶地道:“你倒也知道。”

陈苍野勉力撑着,才不至于露出狰狞的表情来。他长兄遗赠的、他看得极为重要的宝琴,他将她引以为知音然后赠了给她的宝

琴,她赠给了别的男人。

曾经,他舍得将父亲上阵的宝剑用来挖土,但是这个琴他压根儿谁都不让碰。除了宁蕴。宁蕴可以,他心尖尖上的宁尘玉可

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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