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根,但是这双翅膀跟刚洗好的棉被没什么区别,又笨重又无能,被风直直地往上刮着,没有丝毫能够自主运动的感觉。
杨简能感觉到鸟人的焦躁,他正艰难地扭着头对着自己的翅膀吼:“快摔死啦!你们行不行啊!我求求你们啦!”
他吼了几遍,那双翅膀还真像是听见了一般抖了两抖,可惜依然像瘫痪似的,不过丝毫不能带他们脱离这个困境,只让下降的加速度减慢了些。
他们往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鸟人已经不喊了,杨简能感受到他全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忽然翅膀像一把生锈的大伞一样“噗”地一声被彻底抖开,然后伸展开来,扑腾起来。
这个翅膀的姿势是很不优美的,而且鸟人显然没有多少驾驭的能力,完全不能改变方向,只是往下扑扇空气减速。
鸟人脸上的汗在下落的过程中被风瞬间吹干了,他咬着牙,思索着这是怎么一回事。隧道外能够通往市中心广场上空这个规律本身就是他发现的――当时他刚刚被抓进来,医院的关押不是很严,他三天两头就往外跑,想要回孤儿院当他的山大王。
那原本只是一次意外,而他居然在下落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翅膀其实还是能用的。
不过也仅仅只有这种时候能用,估计翅膀也有意识,贪生怕死。
鸟人试图扇动翅膀滑翔到一个偏僻寂静的地方,但是翅膀的力量似乎很弱,一直没使唤动。他一想,大概是因为身上还搭载了个人的缘故。
改变不了方向就算了,不摔死比较重要。
鸟人使出吃奶的劲头令下落的速度减慢,然后两人直直地扎进了市中心广场某片草地的小假山边上。
多亏夏天草木横生,着地的脸才不至于报废。
杨简在鸟人落地之间就已经被抖了下来,整个人以诓莸厣舷袢身散了架。他在地上趴了好久才把膝盖和手掌的痛楚缓过来,慢慢坐了起身。
他满脑子都是医院里那些蟑螂药盒一样遍布的黑盒子们爆炸的声音,全身都是恶心和恐惧的鸡皮疙瘩。料明还在里面。
料明能跑出来吗?
杨简得不到自己能够满意的答案,手心里捏出一把潮湿的冷汗。
他缓了一会儿勉强扶着草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鸟人身边,把他扶了起来:“你能走吗?”
鸟人捂着擦伤流血的手肘:“应该可以……”比起手肘,他更在意自己的翅膀,不住地回头查看。
杨简帮他把翅膀上的泥巴和草条拍了下去,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看起来还好。”
鸟人舒了一口气,把手搭在杨简肩膀上:“脚崴了,搭一个。”
杨简顺从地扶住了他。
“大白天的,我该怎么回去啊?”鸟人望着天空叹了一口气,“……我都已经好多年没出来了……”
市中心广场平时还是有不少游客的,偶尔还会有些大型的活动,幸好这座小假山位于广场的一角,附近人不多。杨简惦记着料明,又担心会有路过的行人发现他们,权衡了一番,便抬头用下巴一指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我们往那里走,先等天黑吧。”
这个地方他没来过,鸟人更是没有记忆了,只知道要找个能掩藏住的地方先避避风头。
杨简搀扶着他,还没走到小树林,从一侧弯道边忽然现出来了一群有说有笑的年轻人。
杨简余光刚扫到那群人,为首的一个矮个子女孩便发出了一声惊呼:“你们看前面!”
鸟人感觉到一瞬间许多道视线往背上扎。
他穿着的还是医院的衣服,是一套白色的睡衣,背上开了两个合适的开口,恰好露出翅膀,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么不伦不类。
那群人动作迅速地靠近了过来。
杨简站在靠近那群人的一侧,试图挡住鸟人。他往那边冷静地一瞥,默默地数着一共有多少个人。
这是一群年龄不足二十的年轻人,打扮夸张,嘻嘻哈哈,大约六七个人,多半是女孩,身后有个戴眼镜高高瘦瘦的男人,脖子上挂着一个冲天炮一样的单反相机。
要是鸟人被拍到那就完蛋了。
杨简慢慢把鸟人靠在他身上的重量卸下,让他自己先站住。他向他叮嘱一句:“尽量躲。”便直直地往那群人那边走去。
他的左膝摔得比较严重,走路起来有点一拐一拐,但起码也能用上点力,他坚信这无碍他的战斗力,何况这群人看起来就是一群油浸罐头里倒出来的弱鸡,骨头估计都是软绵绵的。
他尽量气势汹汹地往那边走,那群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要跑,都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等他。杨简心里其实是混乱的,他盘算着要先把男人的相机摘下,同时在犹豫要不要打女孩,又担心如果有人跑掉了去叫人怎么办。
他离最前方那人还有两米的时候那人叫了出声:“你们在s什么?”
杨简脚步一滞,脸上也露出了些困顿:“什么?”
“他啊。”那个女孩子一指远处还站在原地的鸟人,“你们在s什么人物?”
杨简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突然人群里有一个女孩“啊”了出声:“咦,你不就是便利店里的那个小哥吗?”
杨简看着她,没想明白这个人是谁。
“我记得你!”那个女孩兴奋地喊了出声,又忙着对身边的人解释,“我们学校旁边的便利店。之前我有朋友想约他出去玩,他还拒绝了呢,超级高冷的。”
她解释完之后问自来熟地问杨简:“你怎么不干了呢,没见到你我们都好失望啊!现在玩s啦?”
杨简大概想起来她是谁了,他很头疼。
感觉现在这个状况有点不好先动手啊……
最前方那个女孩又开口道:“哎,对了,告诉我吧,你们到底是在s什么呀?灰羽联盟?”
杨简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鸟人远远地听见了这边的对话,很上道地喊了一句:“暂时先不公开,不好意思!”
杨简见他那么努力地喊了一句,身体没掌握好平衡就要摔,连忙一瘸一瘸地小跑回去。那群人也跟了过来。
一边叽叽喳喳的。
“你们怎么搞得那么狼狈啊?”
“这翅膀真逼真!”
“我能不能摸摸?”
“就你们两个?”
“……”
鸟人摆了摆手,简洁地回答:“跟拍片的朋友闹翻了,打了一架,现在不搞了,我们急着走。别摸别摸,很贵的,租的,掉毛赔不起的。”
那个挂着相机的眼镜男有些惋惜,又不死心地问:“……可不可以让我拍一下翅膀?我就从后面拍,不拍脸。”
鸟人瞪了他一眼:“不行。我们的一切细节在出片前是保密的。”
眼镜男长长地“哦”了一声。
杨简感觉到鸟人在他手上掐了一把,示意他扶着他离开。杨简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就这样走?”
鸟人无奈地说:“怕什么,我算是明白了,现在的人,街上有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觉得奇怪。”
他颇有涵养地回头,往那群人挥了挥手,才“嘶”了一声冒着冷汗转回身来,嘴里念叨:“差点把我吓坏了。”
杨简不太敢走,站在原地回望着那群人,直到确定他们离开了之后才继续前行。
幸运的是,小路上没有再碰到别的人了。鸟人眼尖,指出了一条通往侧门的小路,那里平坦的一小圈地方上只有几个老头老太在散步:“赶快出去,拦一辆出租车。”
杨简一摸裤兜:“我身上没钱。”
鸟人眼里都快流出眼泪了:“我整天呆在医院就算了,你在外面晃的怎么也没钱啊?”
杨简没敢说自己在外面都是料明给的钱,只是一想到料明,一颗心就跟泡进了张叔老宅墙角边的那坛泡椒水一样,火辣火辣,咸咸涩涩,还皱巴巴的。
他担心鸟人看见他这个样子也被传染上不好的情绪,急忙调整表情问:“那我们现在……医院还能回去吗?”
鸟人摇了摇头:“我知道另外一处医院的入口。”他解释说,“我曾经在别的医生手下呆过一阵子,我们去那里避避。”
杨简问:“你还记得路?”
鸟人叹了一口气:“大概吧。多少年了,s市也不知道变了多少。你把我扶到门口吧,拦辆的士先。”
杨简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要找个的士碰碰运气:“要是一时找不到那个地方,怎么办……?”
鸟人龇牙咧嘴:“还能怎么办,你跟司机打一架呗。”
杨简其实不想干这种事,但这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点了点头。
他们在路边站了一会儿,空的士没看到,倒是有一辆骚黄色的大众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了。
车窗摇开,一张脸露了出来:“好巧!要不要搭顺风车?”
杨简看清那人的脸,条件反射地挺直身子,叫了一句:“老板!”
作者有话要说:_(:3)∠)_今天看完了不一样的美男,我的心完全被萌化了
☆、料明的下落
老板脸上架着一个墨镜,冲他狂酷霸拽地扯动嘴角一笑:“这是你朋友?”
杨简回头忘了一眼鸟人,点了点头:“我们出来玩……”
“你们好潮哦,”老板凉嗖嗖地打断了他,语气十分白莲花,“想害我被人抄牌啊,快上来。”
杨简和鸟人连忙坐进了车里。老板一边开车一边向副驾驶座上的杨简套话:“咦,你换了一个朋友?”
那口气跟你换了一个对象似的。
杨简呵呵地不知道怎么回应,连忙问鸟人:“你还记得路吗?”
鸟人回想说:“往新湖公园去,向北一直开,过高速在第二个桥墩下停。”他顿了顿,“然后的位置我去了再回忆。”
老板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偷偷摸摸从后视镜里打量鸟人。不过他的关注点倒是没有落在那对怪异的大翅膀上,他专注地偷瞄鸟人的五官。
他想着,杨简这小子真是真人不露相,这么快又搞到一个。他几乎要愤愤起来。
怎么我条件这么好,反而还一直单着呢……
杨简和鸟人都察觉到了他那燃烧着八卦之魂的目光,不过没空搭理他。鸟人一直在观察车窗外的环境,而杨简则一直心慌慌。
想到要回医院,便更加觉得不安起来。
车辆绕过新湖公园往北驶去,中途老板手机还响了几次,他看见就挂断,嘴巴里还利落地咒骂着:“神经病。”
车厢里在最开始的几句无趣的寒暄过后,只剩下沉默了。这几句咒骂反倒是气氛更缓和了些。
老板骂完,咳了一声:“第二个桥墩是吧……我看见了,之后怎么走?”
鸟人抬起眼睛望着那里:“就在那里停吧。”
经过这一段车程,老板可以肯定后座那个男人和杨简应该不是那个啥关系,既然是无主的那就可以撬墙角,他觉得鸟人长得还可以,此时就念念不舍起来,不自觉表示出了关切:“就在这里下,你们等一下怎么回去啊,的士都拦不到。”
杨简望了一眼鸟人,鸟人摇了摇头:“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
老板看出他那副不信任自己的样子:“喂,你们该不会是要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吧?”
杨简连忙说没有没有。
“没有那还怕什么啊,我也没让你们说要干嘛。”老板发牢骚,“难得想做次好人都不行啊。”
鸟人犹豫了又犹豫,叫老板在原地等着,让杨简搀扶着他往一侧的小路走,他们穿过半人高的杂草丛,才发现里面有一个黢黑的隧道,很窄,单车道的。
杨简问:“就在这里?”
鸟人点点头:“不过隧道的路线我不知道,进不去。”
如此探寻一番,好歹心里有了个底。他们随即掉头返回老板的车上,老板坐在那里扔车钥匙玩:“那接下来你们要去哪里呀?”
鸟人低声问:“你住在哪里?先到你那里去。”
杨简摸了摸裤兜:“我住料明那里,现在身上没钥匙。”
“哦哦哦!”老板耳朵很尖,“吵架了赌气跑出来的?没地方去没关系啊,去我那里过夜也可以。”
杨简沉默了一下,问:“老板,要不你能不能借我们钱……”
“没门!”老板立马变了脸色,“借宿可以,借钱是万万不可的。我家有客房,住得下你们的啦。”
见他们似乎是默认了,老板便驱车往家里开。
鸟人安慰杨简说:“他们不会有事的,这么大一个医院难道连逃的地方都没有吗?……他们两也算老江湖了,你别担心啦。”
见杨简点点头,鸟人才堪堪松了一口气。不过其实他的心里也没什么底,这件事一看就是预谋已久的,幕后主使是谁他们都不知道,情况不一定会乐观。
鸟人半推半扯地把神色郁郁的杨简拉进老板家里。老板刚刚将钥匙掏出来把门打开,手机就又响了,他终于接了起来,一拎到脸侧就大声骂:“我x你妈,你还打!”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老板“呸”了一声就挂断了。他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杨简和鸟人戚戚地看着他,他眼睛一瞪,愤愤不平地骂:“我真是日了狗了。”
老板请他们坐下,好奇地问杨简:“你那个朋友,他的翅膀不脱下来啊?”
杨简扯了扯嘴角,摇了摇头,没什么心思回答。
老板又把目光投向鸟人,鸟人装聋卖傻,不理他。老板自觉无趣,“哈哈”了一声,站了起来:“你们要不要吃点什么……”
杨简坐在沙发上想来想去还是很不安,突兀地站了起来,对鸟人叮嘱一句:“我去料明家看看。”
鸟人“哎哟”一声:“你有车费吗?”
杨简扔下一句“不远”就走了,只留下鸟人一个人和从厨房探出头来的老板面面相觑。鸟人感觉到这气氛太尴尬了,情不自禁地学着老板的口吻说:“我真是日了狗了。”
杨简出了小区,越走越快,走后几乎是在街上狂奔起来。他离料明家越近,心里就越是砰砰直跳,胸膛如同被击打的牛皮鼓面一样,已经不是震耳发聩的问题了,而是几近击破。风在奔跑的过程中呼呼地刮过,如同他和鸟人一起从高空坠落时一样……
杨简跑到料明家楼下,才扶住墙喘起了气。楼底下空无一人,只有一颗光秃秃被削过的梧桐树与他对望。他颤着手按下了密码,拉开门踏了进去。
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
楼道和电梯里都静悄悄,脚步声能敲打出回声来。杨简按下楼层数,两只手捏成拳,手心里都是汗。他看着电梯上的数字不断跳动,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很蠢,但是他除了到这里来,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了。
他深吸一口气,踏了出去,在熟悉的大门前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个熟悉的背影转了过身,冲他惊喜地喊了一句:“你回来啦!”
杨简觉得自己脚都有点站不稳了,他轻轻扶了墙维持平衡:“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