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书读,教他一切做人道理,在柳成非的心里,他的主子就是他的天,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主子有事。
酉无垠眼里戾光一闪,而后恢复平静面容,只是淡淡说道:
「这归义县衙里的人看来是不会放过我了!将你牵扯其中,对于你,我真是心有亏欠。」
「主子千万别这么说!」柳成非急忙道。
酉无垠叹了口气,说道:「既然都连累了你,那这事情便对你说了吧!当年我为调停黄山老妖与武林群雄之间的纷争,独自上黄山与老妖周旋,谁知不幸中了老妖之毒命在旦夕。
老总管为了救我,几度向桑家交涉欲买寒地蟾,但桑家将寒地蟾视为传家之宝,无论如何不肯卖。老总管不忍我离开,一念之差竟带人趁夜潜入桑家欲夺寒地蟾,没料桑家誓死抵抗,这才弄出这段悲剧来。
阿非,你为我所做的事情我很感激,但我酉无垠气数已尽,就别再白费心了。人不是我所杀,一切却也是因我而起,你之后又为我多杀那么多条人命也只是为了保住我一条性命,如此并不值得。」
「主子为武林中人做了那么多事,阿非不论为主子做什么事,都是值得的!」柳成非急急说道,但之后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连忙转头四处张望。
他们周围并没有人,只有隔了两间牢房外,有个头发白花花的老头儿正背对着他们侧身睡觉。
柳成非回过头来,酉无垠见他的神情便知道他担心什么,遂道:「那老头我见狱卒对他说过话,人老重听,而且一进牢房成天就只睡觉而已。这么远的距离,就算他醒着,也听不见我们说话,你放心。」
柳成非点点头,遂小声道:「主子放心,桑家当年血案并不是您做的,而是老总管所做,朱于蔡韩林几人也都是我所杀,与您无关。老总管已死,他们也抓不着他,若要找人定罪,那个人也该是我,而非主子您。主子您要做的事情还很多,切切不能因为这归义县,就断了您的性命!
我不信归义县是什么龙潭虎穴,能困得住主子。就算倾尽所有,阿非也定要救主子出去。再若真的不行,阿非这条命,就送给他们,他们那帮人求的不过是对上对下有个交代,只要阿非将一切承担下来,主子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阿非……你这又何苦……」酉无垠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是阿非应该做的!」柳成非朝酉无垠说道。脸上,有着视死如归的决心。
他的主子,在江湖上举足轻重,各方门派若有恩怨纠葛,都得凭借主子居中调停,是以无垠轩这三个字在武林中份量不小,而他主子酉无垠虽是个商人,却是最受人尊敬的商人。
酉无垠与柳成非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其中内容不啻就是那当主子的对下人有多好,而下人则愿肝胆涂地以报主恩。
没多久,牢房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猪叫声,牢头在外头喊着:「唉呀、唉呀小头儿,你怎么又没令牌就往这里跑来了!」
跟着便是听到兰罄声音道:「走开走开,挡到我的路了!」
「唉呀小头儿,不行啊!」
「jjj――」小猪叫。
「碰――」重物撞地声传来,然后就没半点声响了。
兰罄牵着小猪从那条阴暗幽长的走道走了进来,小猪走在他的前头又嗅又闻地,一步一步地接近那囚犯老头的所在,接着停在牢房栅栏前头,「jj」了两声。
兰罄眼睛一亮,手一抬,银光一闪,那栅栏前头的锁链便落了地,兰罄接着闯了进去,对着背对着一人一猪假装睡觉的老头踢了几脚。
然而老头没反应,兰罄又蹲了下来,用手指戳戳那人的背,喊了声:「喂,鸡啊,你在玩什么,在玩『陈小鸡在哪里的游戏』吗?」
跟着便咯咯地自己笑了起来。
易容成老头囚犯的小七轻轻抬起头来,皱着眉伸出食指对兰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嘘嘘――」
「嘘什么嘘?」兰罄问。
小七低声说:「在帮南先生办事呢!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兰罄一听,眼睛一亮,抱着小猪便往小七身边躺了下来,小猪被夹在小七和兰罄之间,不舒服地动了动,jj叫几声,兰罄拍了小猪的头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鸡腿给它,猪仔这才安静下来。
兰罄眼睛弯弯地笑道:「因为我要找你,可是都找不到你,小猪说它能帮我找你,所以我就把你的亵裤拿给它闻,它就把你嗅出来了!」说的时候,那神情得意非常。
小七听得脸色一黑。「最好它能跟你说话!」
「先生叫你办什么事?」兰罄好奇地把头朝小七靠。
小七连忙把脑袋往后缩,和兰罄拉开一些距离。他瞥了眼突然安静下来的酉无垠与柳成非,叹了口气道:「来探听敌情呢,可现下敌人被你吵着,不说真心话了!」
兰罄眨了眨眼,接着把小七的脑袋扯回来,努力放小声音道:「那我说话小声一点,你继续探听啊!」
小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兰罄这般天真的模样却教他怎么也怒不起来。他只好说:「敌人已经休兵准备睡觉了,大爷我也准备睡觉了,你就把小猪抱着,回房里一起睡吧,别吵了!」
小七说完,然而,兰罄却还是没有离开。
看见小七闭眼了,兰罄又用食指戳了戳小七的眼睛,希望能把小七戳醒。
「喂,鸡啊,别睡了!」
没想到力道太大,才戳一下,小七就把兰罄的手给捉了,低声怒火道:「你是想把大爷的眼睛戳瞎吗?您老也轻一点。」
见小七生气但却张开了眼睛,兰罄没有动怒,反而笑开了来。
小七见到兰罄的笑容便是一愣。这人无论何时何地、怎样的相貌,笑起来的时候两边唇角微微上扬,总是那么魅惑那么动人。
小七愣了一下,然后稀里呼噜地把口水吸回去,恶狠狠地说:「人活着就是要睡觉,不睡怎么成,会死人的!」
「你之前怎么不见那么久?」兰罄问。「我好多天都找不到你的人!」这声音有些像是指控。
「呃……这个……那个……」小七悄悄把目光移开,看看上头,又看看墙壁。
「是南先生派你来这里睡觉探查敌情?」兰罄问。
「嗯……啊……」小七搔搔头、抓抓下巴。
「南先生不是派你跟着我,帮我照顾小猪跟抓犯人了,你这几天不见,我又要溜猪又要擒贼,只有两只手,小猪都不知道要给谁牵。」兰罄抱怨。
「……」小七想起今天在街上看到的那幕,连忙说:「你可以交给街边卖菜卖肉的摊贩帮你照顾小猪啊!」
「不行,可以一次不能两次,小猪最近越长越大了……」说着,换兰罄稀里呼噜地吸了一下口水。「如果托给别人,一不小心让别人给咬了去那怎么办?」
小七立刻接道:「那怎么会,你不是在小猪脖子上挂了一块『名牌』了吗?大家看到上面写的字,哪会那么大胆把小猪咬去吃!况且如今整个衙门、整个归义县,谁不知道赵小猪是您的心肝宝贝猪,就等着养大一点准备吃掉的!哪个没长眼的会有那个胆子,把您的猪给吃掉!」
「说的也是!」觉得小七讲的这番话万分有道理,兰罄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结果这一天,敌人的真心话只听到一半,小七却和兰罄在牢房里讲小声话讲了几个时辰。
直到最后小七真是难敌睡魔勾引,整个人昏昏沉沉而后睡去。
兰罄看着小七睡着,本又想往他眼睛戳去,不过后来想到小七方才痛得眼泪都跑出来,于是才放轻了力道,像挠痒似地挠了他几下。
「小鸡、小鸡、鸡啊!」兰罄小声地唤了几声。
小七则是睡得嘴开开,怎么叫也叫不应。
兰罄手指改移到小七的嘴唇上,轻轻地点了几下,然后把手指收回来看了看,喃喃说道:「软软的!」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想了想:「甜甜的!」
最后又看了不省人事的小七一眼,干脆也就放弃叫醒这人的念头,捱着他,在干草堆上一起睡了。
而赵小猪,则是从一开始起,就被夹在两人的中间。嘴巴旁边是一根吃剩了的鸡骨头,也睡得香甜。
隔日是小兰花一案的听审之日,早上衙门里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个个精神抖擞地在自个儿的位置上站好。
直到衙门里传了三梆,昭告此次审案开始,大堂衙役同时擂响堂鼓,大堂上两排站班衙役杀威棒打地,大喊着:「升堂――」
当下气氛肃穆非常,施问在此时缓缓地从一旁帘后走出,踏上置着青天白日屏风的高台暖阁,坐到公堂之上。
施问入座后,衙役声音歇止。
施问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扫到堂下,惊堂木一拍,沉稳喝道:「来人,带犯人酉无垠!」
「是!」随着这声应和,酉无垠立即被人从外面带了进来。但他站得笔直,纵使满脸血污,一双眼睛仍直视施问,丝毫没有惊惧的模样。
「大胆人犯,看到本官还不下跪!」施问喝道。
「我并无罪,何需要下跪?」酉无垠冷哼了声。
突然两颗弹子挟带劲风弹了出来,一一击中酉无垠双膝后凹处,使得酉无垠失了力气,笔直便往地上跪去。
酉无垠怒而回首,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他望劲风来处,却见兰罄昂着头,哼哼两声道:「大人叫你跪,你的膝盖竟然还敢挺那么直,当心我打烂它们!」
兰罄从来不说玩笑话,他脸上那认真的神情让酉无垠吃了亏似地,忿忿将头别回原处。
酉无垠道:「施问,你可知我为何人,就连五品知府见着我都得客客气气,你这七品芝麻官竟然敢对我如此无理!」
施问怒道:「大胆犯人,竟敢直呼本官名讳!来人,打他十板!」
施问堂上火签一洒,立刻就有几名衙役笑歪了脸冲了出来,他们笑到脸歪的原因是因为之前曾在无垠轩里吃了这酉无垠好大的亏,被困在五行八卦阵里绕晕了头也绕不出来,还差点赔了小命,这回能报仇了,还不打个痛快。
施问这一下令,当下一些人就选了新的毛竹板子,这新的打人最痛,接着也不管酉无垠的意愿,直接脱了他的裤子,朝着他光亮亮的老屁股就是十板,「啪――啪――啪――啪――」下下是力道十足,当场打得酉无垠屁股开了花。
被打完后,酉无垠气得整张脸都黑了,却也知道这施问真不是个好惹之人,任何威胁利诱他都不吃。
施问惊堂木又是一拍,问道:「堂下何人?」
酉无垠本想答你这是明知故问!但后来不愿和自己的屁股过不去,便别头冷冷哼了声:「无垠轩酉无垠!」
施问说道:「酉无垠,你因多年前中了黄山老妖之毒命在旦夕,为了解毒潜入安阳城桑家,欲趁夜夺取桑家传家之宝寒地蟾。但因被桑家人发觉,所以痛下杀手灭了桑家一门十三人,走前又将财物搜刮一空,造成窃贼入侵的错觉,并引致安阳城捕快错误结案。
几年后血案之物由无垠轩卖出,当年唯一幸存的桑家女儿桑兰花化名飞贼小兰花,追查不休。你发现当年血案仍有余口,先是下毒手追杀小兰花,再杀水扬县朱长、常涂县于邻文、光明县蔡安、宋尧县韩晓生、双喜县林孟宗、与连安县沈大郎、沈大妈等人。
后再因本官受理小兰花此案,竟对本府派往无垠轩查探的归义县捕快痛下杀手,险夺去本县所有捕快的性命!
酉无垠,本官将你所犯之罪一一数来,你认是不认!」
酉无垠待施问说完,却是冷冷说了句:「不认!这些都不是在下所为,更何况又无人证物证,要在下如何承认!」
「好!」施问怒拍了一下惊堂木,那怒气连堂下众人都感受得到。施问再说:「来人,带柳成非上堂问话!」
柳成非随即被衙役扯了上来,他略嫌紧张地看了酉无垠,酉无垠也对他投以安抚的一眼。
「堂下来者何人?」施问道。
「草民柳成非。」柳成非跪在离酉无垠有段距离的西侧。
「柳成非,你助纣为虐,替你主子酉无垠杀害小兰花、朱长、于邻文、蔡安、韩晓生、林孟宗、沈大郎、沈大妈等人。你认不认罪!」
柳成非顿了一下,才咬牙道:「县太爷你若是有证据那就拿出来,别含血喷人!」
柳成非同酉无垠一般,亦是矢口否认。
他们打的主意是公堂之上,一切照规矩来。施问若是没有人证物证能够定他们罪,那无论实情如何,他们都是无辜之人。
「好,本官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施问怒道:「来人,带人证张三、李四,物证大刀与钱管事!」
这时衙役又带上了两个人,那两人正是之前金忠豹国遍寻不着,破庙外追杀小兰花的两名凶神恶煞。
那两人一进到大堂,看到黑着张脸模样公正无私的施问时,腿都软了。
而后进来的钱管事则是和证物大刀站在后头。
施问在人上来惊堂木就立刻拍下,怒道:「堂下张三李四,你们两人是否先杀沈大郎,后嫁祸予小兰花?」
张三边抖边道:「青天、青天大老爷……不关我们的事,我们都是奉命行事的!」
「奉谁之命?」施问问。
「是柳总管、柳总管叫我们去的!」李四紧张说道。
酉无垠这时开口。「施大人,我并不认识这两人,我也能说这两人是你找来嫁祸给我无垠轩总管的!」
张三李四听见酉无垠这般说,连忙爬了过去:「主子、主子,主子我们也不想出卖您……外头的衙役说我们若不说真话,会立刻人头落地的!」
酉无垠冷哼一声,挥袖将那两人别开。
那两人见酉无垠这头这般无情,又爬到柳成非那头说道:「柳总管、总管大人……」
柳成非冷着张脸不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