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泅水,万一淹死了那可怎么办时,小七浑身都颤了。
他急忙大喊一声:「师兄不怕,小七就来救你了──」接着就奋力往湖里一跳,「噗通」地跃入湖中。
结果一入水中才记起自己也不太懂水性,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后连忙手脚并用在冰凉的湖水里乱抓乱爬、死命挣扎。
可那头却见一个黑影飕地游过来,又飕地游过去,然后噗地一个翻腾抱住了一只大概有成年男子那么大的巨大青鱼。
一人一鱼在湖中奋战不歇,直至黑影一个手刀下去,砍在青鱼脑袋上,那鱼才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奶奶个熊,原来人家抓鱼抓得正欢,他这是下来干什么?
「咕噜咕噜咕噜……」可怜地喝了好几口水之后,小七努力地从湖里探出了头。他气喘吁吁地抓住扁舟边缘,又咳又呕了好一阵,才把腹中的湖水都给呕出来。
另一头,在湖里悠游自得甚至游得比所有鱼都还快的兰罄怀里抱着一条简直都要比他还大的巨鱼,从岸边走了上去。
兰罄一边走一边笑,张着嘴就在鱼头上这里咬咬、那里咬咬。他张着血盆大口,用骇人的声音说:「我的鱼、我的鱼,湖里的鱼都是我的!今天抓一只、明天再来抓一只,后天还有一只,每天都有一只……我的我的我的、每只都是我的!」
这人念完一个转头,见着在湖中心攀着小舟载浮载沉的小七,觉得奇怪,便偏着头看他的爱鸡喊道:「陈小鸡你干什么还在玩水!我捉到一条大鱼了,还不过来生火烤给我吃!快点快点快点,我数到三,数到三你没来,我就生气了──」
「一──」
小七叹了一口气。他上辈子到底是对兰罄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得这般无怨无悔来还债。
「二──」
小七认命爬上扁舟,引得湖心一阵震荡。
「三──」
拿起船桨努力划水,小七高声喊道:「来了来了,别再喊了!」
「哼哼!」兰罄抱着鱼在岸边等着。
好乖好乖,小鸡好乖!
天色渐渐暗下,岸边升起了篝火,因为怕火太小烤太慢小黑大人会不耐烦,所以小七起了三处火,左边一处、右边一处,中间再一处。
人那么大的巨鱼被小七用佩剑剖开成几片,用树枝串着插在篝火旁的泥地上,借着火温慢慢地烤着。
而那颗被小七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砍下来,几乎和熊头一样大的鱼头则由好几根树枝一起串起,架在篝火上烤。
肥美的巨鱼油脂随着火烤蜿蜒地流了下来,其间还发着「噗嗤噗嗤」的细细声响,听起来就是好吃得不得了,看起来更是令人垂涎三尺。
兰罄眼睛睁得大大的,发着亮光,他轮流地在三个篝火处来回蹲一蹲、看一看,直至小七拿了一块已经烤好的鱼肉给他,他才高兴地接了过来。
但兰罄说:「我要吃头!」他很坚持。
小七说:「先吃鱼肉,鱼头还要等一下才会烤好。」
兰罄点了点头,这才张开嘴巴,往那一块又油又亮的鱼肉咬了下去。
巨鱼肥美鲜嫩,小七也取了一块咬了一口,对于他吃兰罄捉来的鱼这回事,兰罄不但没说什么,反而还任由小七吃去。
小七一边翻转篝火上的烤鱼,一边在鱼肉上头洒上小春留给他的灵药。
这些灵药是专治兰罄走火入魔经脉逆行之伤的,在小七的建议下,这些无色无味的粉末最后掺上了些许香料与盐巴,成为了最与野味相配的独门秘粉。
是说虽然是专为兰罄所制,但寻常人吃了也能顺导精气,吃上个两三个月,甚至能让内力更为精纯。
赵小春出品,施小黑专用「碧麒寒地洗髓丸」──几个月前小兰花送他的那只缺了左脚的千年寒地蟾也一起用下去了了,所以这药真是珍贵得不得了。
有了小春的调理,这阵子小七也比较不担心兰罄的内伤了。
兰罄把大部分的鱼身都吃了,在等待鱼头烤熟的过程中,盯着那滴着油脂的鱼,开口问道:「小七,小春和云倾什么时候再来归义县?」
小七搔搔头说:「他们两个四处玩去了,玩够了便会直接回神仙谷,大抵不会再回来了。」
小春从小就住在神仙谷,十八岁那年出谷认识云倾,碰着当时还是魔教教主的兰罄,三个人几乎将江湖弄得翻了过去,最后幸好是兰罄失了踪,小春这才带云倾一起回神仙谷隐遁去。
他那师弟天性喜欢热闹,更喜欢凑热闹,这回要不是找着了失踪的兰罄,而兰罄需要小春来治病,他也不想小春出来的。
「要玩的话归义县就很好玩啊,而且我还可以借他们赵小猪玩,为什么他们要四处玩,不留在归义县里?」兰罄盯着鱼头问。
「嗯……年轻人总喜欢四处踩踏四处走,小春又好动,同一个地方留不了太久的。」小七先切了一点鱼脸颊肉给兰罄。
兰罄吃了一口,觉得好香好好吃,眼睛不禁都[了起来。他嚼着鱼肉说:「年轻人喜欢四处走,那我是老人了吗?我也一直留在归义县里!小黑大人我今年才二十,还不是一样都在衙门里没有跑出去玩!」
『大哥……您今年快三十了……二十那是您的错觉……』虽然这么想,但小七还是说:「小黑大人您身负归义县县民安全福祉,身分不同,自然与小春不一样的。」
兰罄想了想,点点头。「对啊、对啊!」
鱼头烤好后,兰罄就迫不及待整颗大头拿起来啃,虽然最后弄得整张脸都油腻腻还沾鱼肉碎屑,但却乐开了怀。
待兰罄吃罢后,小七靠过去用衣袖擦了擦兰罄的脸,带着无奈的笑看着他。见兰罄深邃而发亮的眼神,还有嘴角那大大的笑容,竟也觉得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八月十五谭桦一案后,小春同云倾在归义县衙门住了一个月替兰罄调理身体,九月十五那日全衙门大伙戒备,但兰罄却只是和云倾打了两招、再咬了小春四五口,接着便跑回房里呼呼大睡起来。之后小春觉得兰罄应该已无大碍,便带着云倾走了。
小春走前留下了许多方子、一堆药丸,吃的、喝的、抹的、洗浴的通通都有,也说接下来就甭担心了,兰大教主十年之内不会再有性命之忧,而且只要不被刺激,每个月月圆也会慢慢的不再像以前那样发疯癫,只消半年,那十五疯症便能痊愈。
只是因为兰罄早年用毒,以致普通药物对他皆是无效,小春不得已只得以烈药调理,只是药用烈,身子便会受不住,所以小春也说了,偶尔什么风邪入体头风脑痛的,不需太担心。
小七是觉得比起性命之忧,这些还是其次。d_a
落水时湿透的衣衫虽然一直穿在身上,然而烤了整个晚上也几乎干了,就只在要回去的路上,兰罄打了两个喷嚏。
小七听见喷嚏声时问了句:「怎么了?」
兰罄说:「鼻子痒。」
小七便没去注意,两人踏着月色,缓缓归家。
这个时节夜晚已经有些凉意,夏日的薄毯子也为厚重的棉被所取代。
夜里,小七还是同往常一样一沾床就睡,只是睡了半个时辰之后,突然觉得房里有异,他微微张开眼,见着竟是兰罄站在床前,抱着他的小睡枕和南先生特地帮他买的冬天盖很暖、又轻又薄蚕丝被,站在他的床前。
小七心想这人大概又是想来和他一起睡了,便忍着困意往床铺里头挪了挪,拍拍身旁空出来的位置说道:「上来吧!」
兰罄慢慢地把瓷枕放到床头,然后缓缓地爬上床,把被子往身上盖好,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但在暗暗只见一点月光的夜里,察觉不出太大端倪。
上了床之后,兰罄闭上眼,小七也闭上了眼,但是睡着睡着,当兰罄又如以往一样把手放到小七腰上,腿也跨到小七腿上,脑袋靠近得几乎要顶到小七额头,吐息相交时,小七猛地一张眼,伸手贴住兰罄的额头。
小七深吸了一口气说:「怎么这么烫?」
兰罄眨了眨眼,缓慢地说:「盖着被子好热。」脚随即踢了踢被子,将被子踢开些。
小七又摸摸兰罄的脸颊,当小七的手停在兰罄脸上,兰罄震了一下,但随即长长吐了口气,用与脸颊同样灼热的手抓住小七的手贴在他的脸上,说道:「凉的……」
小七定了一下心绪,忧虑地道:「可能下午那会儿玩水着凉了,小春在帮你调理身子,他都说了你这阵子身体会比较虚,我还让你就这么湿了一天……难怪你会受凉!」
「我只有月圆十五才会受凉。」兰罄语气软软的,因为全身无力,听起来有点撒娇的意味。
小七不舍地摸了摸兰罄的脸,把他额边的发丝拨开,说:「闭上眼先睡一会儿,我去拿药来给你服。」
兰罄柔顺地闭上了眼,不过他睡不着。
他听见小七走出了小院去,可他不怕小七不回来。
后来又过了一阵子,越来越热,他干脆把被子整个踢开。南先生那床冬天会很暖蚕丝被今天盖着太暖了,让他浑身不舒服。
再等了一下,小七回来了,有东西被放在床旁的小几上,「叩」的一声。
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之后小七来到床边自言自语说道:「睡着了吗?」还探探他的额头。
结果他便伸手将小鸡的手按住,小鸡的手比较凉,他身上好热、额头最热。
「先起来,我弄了点姜汤和清凉润肺的药给你喝。」小七语气轻柔地说道。
「不要……」兰罄闭着眼说。
「不要也不行,你病了,自然得要喝姜汤吃祛寒药。」小七嘴上说得很硬,扶着兰罄起身的力道却是轻柔无比。他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发觉兰罄真是烧得全身无力了,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似地要好好抱着才不至于往旁边滑。
「我不吃药!」兰罄嘴里还在挣扎。
「这也不是药,是小春留下来的松子糖,整颗咬碎都是甜的那种,不信你吃吃看?」小七说。
兰罄狐疑地看了小七一眼,而后相信了他,真将五颗小七送进他嘴里的小药丸含了咬碎。结果不咬碎还好,一咬碎,那伴着药丸的苦涩味道便一整个在嘴里化了开来,整个难吃得要命。
兰罄张开嘴本想将那些东西呸掉,谁知小七动作更快,一股脑儿便将放得有些温的姜汤灌入兰罄嘴里,而后在他脖子上一顺,让兰罄咕噜咕噜混着姜汤,将那些碎末小药块全吞入了腹中。
碗被放到小几上,很信任小七却被骗喝下药的兰罄本想发脾气的,但当他双眼朝小七一瞪,却见小七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用一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温柔眼神看着自己时,到嘴的那些言语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小七把兰罄放平了,仔细将被子四个角掖好。「你最近身体不太好,不只月圆十五而已,平常时日也很容易受风受寒。现下吃了药喝了姜汤,好好睡一会儿,明日醒来应该就会比较好了,快睡了、眼睛闭上,别再看了。」
「那你呢?你不睡?」兰罄问。
「我去给你打一盆水来抹抹脸,你的脸热得都能蒸鸡蛋了。」小七说罢,便走到外头去。
当小七离开的时候,屋子里静悄悄的,院子里他小黑大人养的猪和鸟都不知道他生病了,也没过来看他一下,可就只有他的爱鸡忙里忙外还骗他吃药给他盖被子,原来他的鸡是和其他人不同的。
小七不在,兰罄觉得有些无趣,心里不禁想着小七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后来小七的脚步声接近院子了,兰罄便高兴了,等小七走了进来,他也爬了起来。
小七急忙将水盆放下,来到兰罄身边将这个人又压回床上。
「别乱动,若烧得更厉害就糟糕了。」小七说。
「嗯嗯。」小黑大人很听话,乖乖地又躺回床上睡好。
小七拧了条湿巾子,在兰罄脸上擦了擦。
兰罄舒服地吁了口气,说:「身上也要!」
「身上不行。」小七说:「擦脸是怕你烧过头,其余地方用棉被着是要让你赶快发汗。以前有人告诉我,高热只要出汗来隔天就会好了的,你乖一点,好了之后我再带你上山去抓雪鹿。」
「雪鹿?」兰罄眼睛一亮。
「我让人从浮华宫运了些山泉雪鹿来,已经放养在山上了。上回答应过你的,我没忘记。」小七这么说时,带着笑,脸上温温润润地,露出一边的小虎牙。
虽然仍有人皮面具遮着,但兰罄的眼神却越来越深。
这个人真是不一样的,和爹、南先生、小猪、小鸟,通通都不一样。
陈小鸡。
他的爱鸡。
突然有一种感觉,从心里开始,游走周身,几乎要从全身经脉中涌溢而出,那不是真气,但那是什么,兰罄却也不知道。
「小鸡……」他只能软软地喊着这个人的名字。
「我在这。」小七说:「眼睛闭上,快睡,有我看着你呢,不必担心。」
「我现下没力气,明日如果爬不起来巡城怎么办?」兰罄说。
「我会去替你巡城,再叫小兰花来代我看着你。」小七说。
「不要。」兰罄皱了皱眉头。「不要小兰花。」
「那我巡城巡一巡,就回来看你一看,再回去巡城。」小七说,语气始终温柔。
兰罄想了想,觉得可行了,这才点头。「可是你不许抓贼,归义县的贼全都是我的,只有我才能抓。」
「是是是。」小七又重新拧了凉凉的巾子,放到兰罄额头上。
兰罄夜里睡相原本就不好,这晚加上高烧不退,于是便这么翻过来又翻过去,皱着眉头把被子踢掉几次,小七只得来来回回为他重新将被子盖好。
最后没办法,小七便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头,由后面将兰罄整个人给牢牢抱住,兰罄又挣扎几下喃喃呓语几声,最后才慢慢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