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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猫纹身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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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谈笑没等到Alex,却等来了他的葬礼。

葬礼在伦敦郊外举行。

这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天空湛蓝,古树苍翠,交相辉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同样青翠的草地上,所有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因为一个叫Alex  Hunter的人的死亡而伫立。

牧师低沉肃穆的声音传来,“Rebsp; the  Lord's  blessing.  The  Lord  bless  you  and  ; over  you.  The  Lord  make  his  fabsp;shine  upon  you,  and  be  grabsp; to  you.  The  Lord  look  kindly  on  you  and  give  you  peabsp; In  the  Name  of  the  Father,  and  of  the  Son  and  of  the  Holy  Spirit.  Amen.”

她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心里却在歇斯底里地冷笑。

Alex生前的亲友动情地回忆着他,毫不吝啬自己的泪水与溢美之词。

她只觉得心脏被一刀刀地剐着。

有一个词叫“吃相难看”,意思是活着的人为了争夺资源而丑态百出。可是如果你爱的人不是吃相难看,而是死相难看呢?

那样耀眼的一个人,如他的朋友在讣告中所说,他妙趣横生,才思敏捷,他还很勇敢。挥刀挥枪的歹徒在他眼里不过是群胆小鬼。而且他才22岁。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在很多人眼里,身为一个发达国家的白人男子就是中了头彩,仿佛这一生可以无知无畏,随心所欲,猎艳买醉,轻松到老。可Alex从不曾得过且过,不曾因为任何人的出身而对他们区别对待,更不曾用自己的特权做过坏事。正好相反,他勤奋上进,善良赤诚,却屡屡遇到危难。逃过了恐怖袭击,躲过了岛屿上的杀人犯,从歹徒的枪口下幸存,却终究避不过最后一劫。

还记得几个月前他早早入睡的那一晚,她欣慰地祈祷上帝保佑。可是上帝却令他早早离开,还是以一种体面尽失的方式。

止痛药导致的阿片依赖。停止给药导致的自我寻药,像实验室里吸毒上瘾的小鼠疯狂地按给药按钮一样。从drug  dealer手里买到的不是oxy,不是heroianyl。3毫克足以使人停止呼吸。

Jackie已经尽量克制自己的语言,只告诉她原因,但这不妨碍傅谈笑推导出Alex死时的情状。他蜷缩在卫生间的马桶边上,呼吸骤停,双眼紧闭,面色一片乌青,嘴唇无助地张开,手臂的血管里还插着针头。手边是下针时滴下的血,灼烧药物的金属勺和撕开的塑料包装,里面还残留着可疑的粉末。一地狼藉。被同事发现时已断气多时,回天乏术。

如果你爱的人是这样死的呢?

最近一两个月Alex种种奇怪的表现终于得到解释。那些错过的视频电话和肉眼可见的形容消瘦,迟迟没等到的签证和破绽百出的借口。她竟然会愚蠢到以为他是工作太辛苦。

她胸腔里涌起一阵阵苦涩,令她即使咬紧牙关也遏制不住地颤抖。她努力抑制着哭出声的冲动,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在这样残暴虚伪的上帝面前流露自己的脆弱。

葬礼结束后,她过去拥抱了Alex的父母,Ja。

他们默默地相拥,试图汲取些力量,却深知此中的徒劳。

她嘴唇颤了颤,又不知所措地合上。她伶牙俐齿一世,此刻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Jackie邀请她去参加晚上的“the  wake”,她找个借口推辞了。

傅谈笑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只白色的猫从树丛里钻出来,在她腿边蹭了蹭,尾巴高高地竖起。

她蹲下来抚摸它的脸颊和下巴,猫咪钻到她大腿和地面形成的临时避风港,舒服得仰起脸,闭上眼,喉咙里响起呼噜呼噜的声音。

良久,猫咪睁开蓝色的眼睛,用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粗粝的舌面刮在她手上,感觉有些奇异。

随后它略微坐起,两只前爪撑地,低下头把胸脯上的毛舔了一遍。

它伸了个懒腰,然后走远了些,回过头看她。

它看起来灵动而修长,浅蓝色的眼眸里包着黑色的瞳孔,眼神竟似有些悲悯。

她掏出手机给猫咪拍了一张照,眼泪流下来,嘴里喃喃地说,“Farewell,  Alex.”

离开墓地的时候,傅谈笑觉得,这个世界因为失去了Alex而永远地改变了。

傅谈笑乘地铁去了Trafalgar  Square,她和Alex曾经一起来这个广场上逛过纹身艺术展。

她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靠谱的店,指着手机上拍的照片,告诉纹身师她要在脚踝上纹一只猫。

纹身师叫Josh,他端详了下她纤细的脚踝,善意地提醒道,  “It’s  gonna  hurt  badly.”

她说,“Doesn’t  matter. ’s  just   it  over  with.”

Josh手艺不错,最令她满意的是猫咪蓝色的眼睛和慵懒的神情居然也纹得活灵活现。

已经是傍晚,她站在广场上,劲烈的穿堂风扫过她的脚踝,灼热的刺痛感上覆上一层凉意,她轻轻地说,“以后我去哪,你就去哪。”

傅谈笑终于收到休斯敦那家研究所的offer,她只看了一眼邮件开头就点击关闭。

她麻木地牵了牵嘴角,挤不出一丝笑。

葬礼之后她申请了KCL的精神药品成瘾研究,几个月以后飞回伦敦读研。

半是因为心伤难愈,一半因为跨专业的难度,她一门心思地读论文,做研究,一连拿好几个A,9月份以distin的成绩毕业。

她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对异性的示好一概回绝。她不记得有多少个深夜看着论文里一个个真实的案例,听着何菇的《再见露丝玛丽》哭得肝肠寸断,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爱谁了。

学院的国宝级教授Strang是她两门课的导师,为她的勤恳和聪慧动容,在她找工作时写了重量级的推荐信,力荐她去INCB的泰国办公室,傅谈笑也果真不负重望。

10月底傅谈笑到Piang  Luang的办公室报到,分到一个双人宿舍。室友小阮来自越南,开朗健谈,没一会儿就带着她把附近的集市村庄绕了一遍。

正式上班第一天上司就单刀直入地告诉她形势的严峻。这两年泰国种植的鸦片面积早已显着地减少,而盘踞缅北的军阀却在毒品贸易的支持下日益猖獗,现在邻国缅甸占据了大部分金叁角的鸦片生产。可是泰缅两国的军方对合作打击毒品走私都没有表示出什么兴趣。

傅谈笑看着白板上用红线圈出的一带,脑海中萌生出一股冲动。

她挑了一个假期,坐上驶往泰缅边境的客车。

乘客不多,司机通过帮沿途的村民捎东西来补贴开支。其中一个大箱子就放在傅谈笑脚边,晃晃悠悠,左摇右摆,终于“轰”地一声倒了。司机停下车来扶了两次,没过多久,车子驶出一个弯道,箱子又倒了。后面的大爷忍不住对着司机叽里咕噜地说了两句,大概是劝他专心开车,不要管什么破箱子。

然而倒地后的大箱子一会儿滑向她脚边,一会儿滑到前一排人的脚边,和车身摩擦起来“轰隆隆”地响,像个无辜的迷路小孩。

前一排的乘客如老僧入定,丝毫不受其扰。

傅谈笑闭着眼睛忍了一会儿,烦不胜烦,在箱子又一次滑到她脚边的时候一脚踏上去把它稳住。

坐在她斜后方的游哉被这动静吵醒,随即哑然失笑,默默打量起眼前的腿。

这条腿修长有力,骨肉匀称。为了稳住脚下的箱子,每当车子出入弯道腿上的肌肉就紧绷起来,在侧面勾勒出一道狭长的阴影,很是性感。

腿的主人穿着棕色的专业徒步鞋,脚踝上纹了一只猫咪,神情慵懒,尾巴自信地高翘着,优雅非常。

她因为要照顾箱子不能好好睡觉,现在正极不耐烦地把手抄在胸前。视线范围内的小半截手臂劲瘦笔直,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蜜色的皮肤看起来健康又有活力。他往右侧靠了靠,好看清楚她的侧脸。

细长弯弯眉,小巧秀气的鼻子,丰满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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