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便想,只怕还有年的住宿费。已经辜负了份,再辜负第二份,未免太过残忍。于是很快在送餐的问题上妥协。
揭开盖看看,是桶鸡丝粥,另有盒子千层饼。粥倒出来碗,饼夹出来块,剩下的放冰箱明天当早餐。先不忙吃,把电脑开了,刚连上线,那头便发过来条信息:“今天怎么这么晚?干什么呢?”紧接着摄像窗口也开了,那边正是大白天,洪鑫垚的脑袋在屏幕上闪而过,似乎正跟什么人说话。
方思慎只有夜里得空,而洪鑫垚则正赶上午前最忙的时候。虽然只要能连线,就会把聊天窗口开着,但并不是每天都能见上面。像今天这样,就算很凑巧了。
键盘敲上去三个字:“吃宵夜。”方思慎坐在电脑前慢慢开吃。
过了会儿,屏幕上出现个大大的笑脸。于是扯下片千层饼,在摄像头前晃晃,感觉像在逗只虚拟的小狗,不禁笑得有几分调皮,随即塞进自己嘴里。他吃得高兴,分神想着晚上剩下这点时间干什么好,却没注意洪鑫垚盯着自己的眼神都变了。
自从到了普瑞斯,环境单纯轻松,无所顾忌,每天投入地做着最喜欢的事,方思慎的气质变得越发飘洒清逸,招人得很。
吃完了,起身洗了碗,擦了手,重新坐下,打了行字:“你忙你的,我再干会儿活。”
洪大少原本脸痴呆色相,突然有下属过来请示,瞬间变了表情,又深沉又严肃。方思慎恰好瞥见,实在滑稽,撑着桌子哈哈大笑。那边洪鑫垚看见他无声的笑脸,居然边板着脸跟下属对答,边单手敲着键盘送过来三个字:“你等着。”
方思慎等了两分钟,什么也没等来,估计他忙得脱不开身,便开始用心做自己的事。终于抬起头的时候,原本是要找水喝,不料发现屏幕边上无数条闪烁的信息提示,也不知他发了少条,连串的“开声音”跟着无数个惊叹号。
立刻把音频打开:“你不忙了?”
洪鑫垚的脸定在屏幕中央。
“怎么不说话?”
那边开口了,似乎强压着火气:“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方思慎看看时间,凌晨点。他记得自己是不到十点回来的。三个钟头没反应,确实不应该。想了想,问:“那你吃午饭了没有?”
“吃了!”洪大少想起自己块牛腩在摄像头前晃来晃去,晃了足有五分钟,也没招来人家个眼神,简直傻逼缺二到不堪回首,语气实在好不起来。
方思慎接着问:“吃的什么?”
换作平时,洪大少早就啰哩啰嗦汇报上了。此刻看他哄孩子似的,温温柔柔跟自己说着话,态度配合得十分顺溜,却明显没往心里去,忽然升起股浓重的忧患意识和无力感。
原本肚子话要说,都不想说了。沉默片刻,道:“太晚了,你睡吧。”
方思慎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会儿,道:“嗯,好。”又下意识觉得不能这样起身,便还在电脑前呆坐着。
许久,听见他低低地问:“哥,你想我么?”声音飘飘忽忽,似乎带着强烈的不确定。
点头:“当然想。”
“真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方思慎慢慢道:“想是想,可我没觉得跟在国内有太大的不同。你看,咱们隔两三天就能见上面,每天都能互相留言。就像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我们这样说着话,跟待在个屋子里没什么区别。以前咱们个星期才能见上次,其余的时间,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不是也挺好……”
洪鑫垚默默听着。等他说完,问:“哥,你很忙吧?”
“是挺忙的。”
“累不?”
“不累。”方思慎顿了顿,反问,“阿尧,你呢?”
洪鑫垚望着他:“我也很忙。我也不累。但是……我怎么就觉着你忙得跟我不样呢?”
方思慎忍不住笑了:“有什么不样?”
“我觉着吧……你是越忙越充实,我怎么就……越忙越空虚呢?”
洪大少忽然像诗人样忧郁起来:“所以你可以忙得根本想不起我,我却时时刻刻没法不想起你。这大概是因为……你忙的事,真正就是你的事。而我忙的事,我总把它们当作我们的事,总觉得……是为你在忙。说到底,我心里不平衡,也是活该。”声音淡淡的,纯粹陈述个事实。
方思慎愣住。他没想到,爱情足以把人变成哲学家。
他呆呆坐着,看着洪鑫垚的脸,听见他说:“哥,你有没有……像我想你样想过我?想你今天吃了什么饭,做了什么事,跟什么人说了话。想回头就看到你笑,伸手就拉到你的手。想抱你,亲你,用舌头在耳朵后边挠痒痒,轻轻咬你的指甲盖儿,慢慢舔着肚脐眼儿,听你喘气的声音。想点点脱你的衣服,根根数肋骨,再狠狠咬出牙印儿,到处盖满我的戳儿。想让你除了我的名字,什么也说不出来,挠出少血道子也没关系,我就想看你在我身子底下打着颤儿翻滚……”
他越说越慢,个字个字仿佛泼天的浓硫酸,透过屏幕渗过来,瞬间腐蚀着骨骼血肉。
方思慎浑身都痛起来,掩面惊叫:“别说了!阿尧,别说了!求你……别说了……好不好……”
洪鑫垚伸出手指在自己嘴唇上碰了碰:“你看,这怎么能叫在起?怎么能叫……没什么不同?”
血红的眼睛近乎酷烈地盯着他:“我怎么能不说?不说你就会忘。”
再次地,慢慢地问:“哥,你想我么?像我……想你样的想我。”
方思慎被他逼得几欲崩溃。那烧灼皮肤的火焰不可遏制地燃向心头,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沸腾着体内每滴血液。他不停摇头:“阿尧,别这样……别让我想……我不敢想……”
野火燎原而过,惟余片荒芜。
洪鑫垚起身拉上窗帘,屏幕顿时变得晦暗。轻声道:“太晚了,睡吧。别关电脑,就这样开着,我陪你。”
收获节假期第天,方思慎去梁若谷那里蹭饭,顺便跟小刘商量假期安排。他的计划,是次日搭学生的便车进城,在姑祖母家住晚,然后坐普瑞斯返校班车回来。这样也给火山同学放两天假,省得点自由时间也无。
小刘当然不能答应,却说服不了他,最后道:“除非洪少点头,我就不跟你去。如果不方便上门,我送你到地方,第二天再去接你。”
方思慎皱眉:“那我跟他说。”
小刘转身拎出个箱子,送到方思慎面前:“方少你要去看长辈,空手上门肯定不行。这是洪少特地留下的,你随便挑。”
说着打开箱盖,方思慎低头瞧:全是包装好的礼品,每样上头挂个标签,瓷器绸缎、人参鹿茸、茶叶干货,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本来就在发愁送什么好,干脆不客气地挑拣番,选了块丝缎料子,给姑祖母做见面礼。
晚上两人对着屏幕讨价还价,最后决定由小刘陪同搭便车,再陪同坐校车返回。洪鑫垚的意思,陪着上何家不方便,就让他在德尔菲亚自己玩两天。方思慎觉得不合适,临时给姑祖母打个电话,说是有朋友同行。老太太听也是夏国留学生,高兴得很,连说欢迎。
洪鑫垚想想,道:“要这样的话,你叫刘哥过来,我叮嘱他几句。”不等方思慎转身,又道,“下个月耶诞节,我过去看你。”
第二章
洪鑫垚的耶诞节花旗国之行最终未能实现。他低估了年底无法脱身的程度。晋州乌金矿业整顿赶着在西历新年前拿出阶段性成果,成千上万曾经靠洪家吃饭的大小喽罗,都眼巴巴盼着故主能在下摊席面上继续分自己块骨头,甚至杯羹。洪氏父子重担在肩,很事,别说半途缩手,哪怕闪丝神都不能容许。
何况期末考试季又到了。耶诞节并非大夏法定假日,仅剩下的几门课都到了吃紧的时刻。还有学期就毕业,过去洪大少对毕业期限不是那么在乎,如今却恨不得早早跳出樊笼。虽说通过考试的办法有的是,但当事人考前飞出万公里,根本不在现场应付,无疑会大大增加风险指数。
人总有力所不及的时候。随着洪大少这方面的教训日益增,为人处世上渐渐越发稳当。眼看事不可为,郁闷归郁闷,终究忍下了。
方思慎耶诞节有三个星期假,他开始就没想过回国,等着洪鑫垚来。之后来不了了,便调整方案,从图书馆借出几本书,又计划集中精力,动手写论文提纲。只不过随着远距离离别时间拉长,被洪鑫垚狠狠提醒过几次之后,他的自觉意识逐渐增强,开始加主动和坦诚地表达思念与渴望。过节那几天,着实对着电脑屏幕说了不少难为情的话。
西洋耶诞节,其重要程度,正如大夏春节。绝大部分师生都归家团圆去了,校园里几乎看不到人。卫德礼曾经热情无比地邀请方思慎去家里做客,但方思慎觉得这种合家团聚的日子并不合适。最后说了句话,堪比原子弹,秒灭对方:“等他来了,我们起去你家拜访。”
姑祖母何惟真也早早打来电话,叫方思慎过去玩。事实上,老太太寡居在家,晚年寂寞,几乎每星期都打电话,跟新认的侄孙儿聊几句。何惟真夫家姓库克,其家原是南方大奴隶主,在花旗国这个新生国度里,就算相当有历史了。库克家族庞大而富有,何惟真嫁的属于旁支,但已经是德尔菲亚地区数得上号的大富豪。方思慎收获节登门拜访,库克家相当热情客气。问题是大家子都是生意人,第三代是些活泛跳脱爱玩闹的主儿,别人可能对他很好奇,但方思慎跟他们真没什么话说。何惟真倒是很喜欢他,只可惜方大博士忙得很,实在没时间陪老太太唠嗑。
三个星期的假期,隔得这么近,不上门趟说不过去。方思慎只好又带着小刘陪了老太太两天。恰逢何家晚辈也来探望姑祖母,顺便传达爷爷从夏国回来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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