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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方思慎的声音,还以为是幻觉。下意识看过去,望见真人活生生在那儿,呆愣片刻,“噌”地上来股无名之火:他居然在这儿!他怎么能在这儿!这种地方,是他能来的么!

质问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方思慎老实作答:“所里聚餐活动……”

洪鑫垚不等他说完,紧接着问:“小赵呢?他在哪儿?”

“已经打电话给他,应该快到了。”

“那行,跟我块儿下去。”洪鑫垚还要说什么,想到周边环境,又忍住。方思慎默默跟在后面,那缠着洪鑫垚的少年偷空回过头来,用与外表年龄远不相符的审视目光打量他眼,才继续贴过去撒娇:“洪少,万督察生气了,你可要给人家做主……”

行人走到大厅门外,小赵果然到了,正要联系方思慎。看见老板,吓大跳。洪鑫垚交代声:“送我哥回家。”语调平淡,然而眼神分外凝重。小赵哪敢耽搁,立马拖着人上车走了。

车内非常暖和,方思慎却没由来觉得冷。心头那股憋闷之气愈加浓厚,仿佛变成了块石头,压得神经麻木。

小赵悄悄观察半晌,装作不经意道:“洪少说今儿有个特别重要的应酬,没想到安排在‘蓝星’。”

见方思慎好似没听见,住嘴。

这晚方思慎睡得很不踏实,早晨起来,盯着空荡荡的另半床铺,意识到洪鑫垚根本没回家。心不在焉地穿着衣服,电话响了。

“出了点意外,暂时回不去。”

立刻紧张起来:“你没事吧?”

“我没事,是别人。放心。现在不方便说,回头告诉你。”

电话那边并不安静,有什么人在叫嚷。方思慎下就辨认出那带着撒娇意味的属于少年独有的尖锐嗓音。

他想问句,只听那头道:“很快就没事了。别担心。”挂了。

晚上,洪鑫垚依旧没有回家,电话拨过去,无法接通。方思慎万分庆幸父亲这两天跟他的老部下去了邻市游玩。近些年,洪鑫垚已经很少有这种只给个大略不交代细节缘由的时候,他直觉事情恐怕不简单。寝食难安之际,心底那团莫名的郁结之气总是不受控制地蹦出来捣乱,导致心浮气躁这种几乎绝迹的情形时时出现。周日上午,终于忍无可忍,打通了刘得灿的电话。

“火山,你知道阿尧在哪里。”

“是,洪少很安全,只是点小麻烦。”

“告诉我怎么回事。”

“这……对不起方少,我不能说。您还是回头直接问洪少吧。”

方思慎沉默片刻,道:“我有个很重要的国际学术会议,定了今天出发。如果你不说,只好不去了,在家里等着。”

刘得灿犹豫会儿,下了决心:“电话里说不清,我过去见您。”

很快他开车到了晚月河别墅。原来好的不灵坏的灵,那海关督察被洪鑫垚送回去,果然突发症状进了医院,昏迷不醒,当晚凡是在场的都被叫去问话,不得脱身。现在人总算醒了,洪大少洗清嫌疑,刚得到消息,马上能出来。麻烦的是,该督察不可避免地查出严重健康隐患,督察夫人也掺和进来搅局,真心堂这场投资很可能彻底落空。为应对随之而来的情势变动,就算人出来了,也暂时没空回家。

方思慎放下心,那股郁结之气却没散。

刘得灿问:“您什么时候出发?”

方思慎似乎在走神,好阵才回复:“下午吧。他知道我要去开这个会。”

傍晚,该布置的都布置下去了,洪鑫垚带着几个亲近下属往外走。刘火山这时才找着机会汇报:“方少下午出发了。”

洪鑫垚愣:“出发?他去哪里?”

刘得灿只当他忙糊涂了:“个国际学术会议,方少说您知道。”

洪鑫垚立刻拿出手机:“小赵,我哥在哪儿?”

“刚上飞机。”

洪鑫垚脸色发青:“去哪儿的飞机?”

“布鲁格啊。不是去布鲁格参加那个,什么国际古文字年会?”

洪鑫垚猛地掐断电话,开始拨另个号码,话筒里呆板的女声遍遍重复:“您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不知重复了少遍,才垂手放弃,脸上的表情愤怒又委屈,凶狠又茫然。

刘得灿小心翼翼问:“洪少,怎么回事?”

“刘哥……”在这知根知底忠心下属面前,洪大少忽然显出丝罕见的脆弱,“布鲁格的会开星期,他明明说好只参加最后天,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这样过,从来没有……”

刘得灿安慰道:“问问小赵方少留了什么话,许是有什么特殊情况也没准。”

回家路上,洪鑫垚言不发。长贵婶见了他,面端茶送饭面絮叨:“少爷您这两天不在家,方老师格外没精神,临到出门,都没笑过。”

小赵回来,立刻被抓去问话,却没问出任何实质性内容。

望着老板几乎要抓狂的样子,小赵瞥了好几眼,才试探道:“洪少,您真不知道方少为什么不高兴?”

“老子要是知道,还跟你在这磨叽!什么事不能敞开了说,要抽冷子玩出走?他不高兴,怎么着不能随他?到高兴了为止!这算什么?”种无法言喻的慌张在心中扩散,洪鑫垚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不可抑制的颤抖,“这算什么?这他妈算什么……”

小赵同情地看向自家老板:“洪少,您回忆回忆,星期五晚上,您从蓝星出来,是个什么情形。”

洪鑫垚不解:“什么情形?姓路的醉死了,拽都拽不动,我生怕他出什么毛病,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小赵眼中的同情之色浓:“当时有只小妖精正黏在您身上,方少被撇在后头。您大概着急拽那姓路的,没注意……那情形,我瞧着心里都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您想想,方少瞧着是什么滋味?今儿送他去机场,照我看,可不光是不高兴那么简单……”

有如晴天霹雳当头轰下,洪大少彻底焦了。

尾声五

“啪!”

墨汁淋漓的加健狼毫大斗笔正砸在额头上,疼还在其次,难受的是墨汁顺着鼻梁往下淌,转眼就到了嘴边。洪鑫垚不敢揉也不敢擦,下意识舔了舔,味道可真不怎么样。神经居然还能忙里偷闲想起他什么时候提过谁谁谁吃墨块的事儿。

书案上幅大字刚写了半。方笃之横眉竖眼,指着洪鑫垚,厉声道:“我怎么跟你讲的?要么你有本事根本用不着搞这套,要么就压根别让他看见!凑巧?别跟我狡辩!你自己问问自己,当真上了心,哪来的凑巧?”

洪鑫垚低下头。老丈人这最后句,真正杀人不见血,将得他悔恨莫及,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现在才来找我想办法,中间那两天干什么去了?嗯,你有事,你忙,你脱不开身……小思是什么样人?但凡你有丁点做到位了,他会声不吭出去待着?我看你仗着他好脾气,什么都由着你,纵得快要忘了自个儿姓甚名谁了!混账东西!!”

方笃之越说越来气,伸手去抓桌上巴掌大的端砚。

“爸,是我的错,是我混账。您要打要骂……”洪鑫垚抬起头,眼眶通红,“都等我把哥接回来,成不?”

方笃之手摁在端砚上,瞪了他阵,才没好气道:“小思去开这个会,三个月前来的邀请,上个月办好的手续,他打电话改改航班,抬腿就能走。布鲁格的签证出了名的慢,商务加急也要星期,等你过去,他都回来了,瞎折腾!”

洪鑫垚脸哀求:“所以才求您来了,不能让他个人回来,我得去接他回来。”

方笃之哼声,开始打电话。最后道:“马上把申请资料交给诚实,最快三天,你定周五的票。”

洪大少可怜巴巴的:“周四晚上不行吗?”

“不行。你最后天去,等他会开完了再见面。你是去接他回来,不是去干扰他办正事。”翁婿二人彼此了解甚深,方笃之很知道洪鑫垚去早了可能会是什么结果。

“我只想早点看见他,不会干扰他办正事……”瞧见泰山大人的脸色,洪大少模样愈发可怜,弯腰捡起地上的斗笔,双手捧着呈上去,“那……会没开完我保证不跟他见面,我……我就在他附近悄悄待着……”

方笃之接过斗笔,在青花笔洗里涮半天,低头看那半幅大字:“反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不管。”

布鲁格位于西洋大陆北部,是个风光如画的美丽小城,也是欣赏冬景、滑雪玩乐的胜地。因其文明程度颇高,许国际学术机构都在这里设有分部。然而在此刻的洪鑫垚眼里,这地方山不长毛鸟不拉屎,方圆百里找不到个夏国餐厅,气温跟青丘白水的冬季有拼,既担心方思慎吃不好,又怕他没带够衣服挨冻,端的是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他在家中翻找出会议日程表,适逢旅游旺季,费了不少功夫才定上同家酒店。星期四拿到签证就出发,到达时当地时间还是下午。在房间里憋了半小时,哪里坐得住,索性从头到脚伪装番,跑到旁边大学校园,守在会场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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