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走廊上,人很多,多到从病房溢出来,在走廊排起慰问的长队。
朋友的家人心急则乱,把朋友通讯录上的人全都通知了一遍,现下谁都知道,朋友是负债自杀。
来都来了,她就在走廊上坐着,漫无目的等着。
没一会儿,医院就请那些来看望的人不要打扰病人。
“改天再来看你。”那些人很快就走了,走廊变得空荡荡。
她走进病房,房间里还有几个人,正和躺着的朋友交谈。
他们与朋友的关系比离开的那些人更亲密,听他们交谈,她才知道朋友负债是因为炒股失败,一急之下割腕自杀,幸好家人发现得及时,才捡回一条小命。
不知为何,她看着病床上朋友那要死不活的样子,总觉得他贼心不死,等人可怜他,借钱给他,东山再起。
床前那些人都不表态。
大环境差,都想着自保,没人愿意借钱。
朋友激动起来,死命地要拔输液针,去扯手腕上的纱布,很快伤口裂开,前肢全是血。
她冲上去和其他人一起,按脚地按脚,按手地按手,抱头地抱头。
朋友忽然停止挣扎,说:“你在为我哭吗?”
她用没按住他的另支手擦了擦眼睛,“不是,我为自己哭。“
“你怎么了?朋友呆呆地问。
前阵子炒股把房子炒没了,欠了银行一屁股钱,还做了破产清算,比你更惨。”
病房瞬间安静。
他人的不幸点醒了她,她可没有家人兜底,一旦陷入低谷出不去,她的下场会比朋友更惨。
但人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缝。
她和人一起投资了一个“稳赚不亏”项目,在商场开室内KTV,原本打着夏天人们为了吹空调,纷纷会选择进商场的算盘。
哪料人算不如天算,那个夏天气温前所未有地低温,高温天气持续不到一个月。
去缴物业费,她听见管理员们在里面的房间讨论:“这些商家一年不如一年.......每次缴费都叁请四催,小钱都出不起,怎么赚大钱,连这点都不懂……我看最后只活得下一家......”
“......我打赌KTV不会活过叁个月,所以得赶紧让她们缴,免得又跑路.......”
她当即扭头就走。
第一次创业梦碎,是被人用扫帚和铁锤破碎的。
因为反抗,还有幸上了一次新闻头条。
新闻里,面对冲进店里打砸的安保,试图螳臂当车的她被叁个安保撂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路过的客人拍下了这顷颓如山倒的一幕,控诉多男欺负一女。
“她自己拖欠物业费,垃圾费,公摊电费,消防管理费,我们这是正常的撤店程序。”安保的头目倨傲地说,面对镜头,正义凛然,丝毫不怂。
围观的人窸窸窣窣讨论:“楼爸爸的商场,果然硬气。”
“你不知道?这可是互联网首富的地产。”
……
最后,不仅没了做生意的营地,所有装修花费付诸东流,她只得了一笔扭伤赔偿——这还是舆论压力下,商场打发她的。
当时环境的年轻人之中,盛行一句话:买房兴邦,创业误国。
她反其道行之,卖房创业,结果就是一贫如洗,背负外债。
这次再也没有可供她抵当的了。
她躺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用了十分钟不到完成一份叁页的问卷调查。
虽然各行各业不景气,但互联网仍然如日中天,当然,只限大企业,小公司如她的前东家,连发中层管理的工资都难,不过后来她才知道,工资发不起的原因是老板早在一年前,就资产迁往澳洲了。
个人命运在大浪潮之下,是一粒沙。
那位大学时经常请她去食堂蹭饭的老同学,倒是一直和她保持联系,已是老板娘的同学知道她此前供职互联网,给她拉来的也多是互联网兼职。
这种线上填表,本质是隐私买卖,可她饭都吃不起了,隐私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同学又给她介绍网站拉新的单子。
可这也会在熟人圈里暴露了她的现状,她选择不为五斗米折腰。
“换一个吧,这我真拉不下脸。”
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一小时......
随着时间流逝,通讯录上的人好像都遇到了生命中不可逃避的事,寂静无反应,倒有几个宜人性高的家伙回了不痛不痒的“?”“在忙”,但那是在掩饰看见她也堕落到加入薅羊毛大军的滔天震惊。
还有个人欠揍地回复:“怎么证明你是本人?”
……
就是没一个按她要求好好去那鬼网站注册的。
幸好她并不指望会得到别人的回应,左手在手机上摆弄群发,眼睛和右手在电脑上翻阅浏览兼职网,忽然手机发出一长串消息声,她犹如预感到危险的雷达,浑身一震,缓缓低头,看见一个头像在不停摇摆——那是一个用户组。
“小飞龙,你给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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