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来接她。
她没想到那通电话后,她很快就回了家。
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她正躺在担架上输血清。
扫描工作都是按步骤进行,熟悉之后,就是力气之事,只要是个灵长类都能胜任——前提是它能创造出做这些步骤的适宜环境。
没有信号的无人区,也没有顺连茹的指导,她就被打回原形,行为模式如同“窝囊废”,总是躲在同队人的后面,能隐形就隐形,能不出头绝不出头,很快就要交上完好无损返程的满分卷,却在去扫描山林的途中,脚下袭来巨痛,从不算陡的一个坡上滚下去,要命的是,她老走最后,前面的林护队员习惯性地认为她是安全的,于是忽略了她。
“醒醒!”
被一块大石挡住,摔懵在上面的她还处于迷糊期,林护队老大哥就赶回来找到她。
见她没事,老大哥唏嘘:“我都走到山坳坳了,接到个电话说你中毒了,吓得我马上跑回来。”
头晕目眩的她撑起身,眼前发黑,艰难地开口:“谁?”
“还能谁?你男朋友呗。”
“等等!”
正准备站起来的她止住动作,她看不清护林员的样子,但他惊恐的语气让她全身血液凝固,异样之感黏在下半身。
在她起身的位置,有一条皮开肉绽的小蛇,以悬吊形状,挂在她腿部。
蛇咬住她的刹那,和她一起滚下坡,被活生生压死。
幸好被护林员回来找人了,不然即便她醒来,走到半路蛇毒也会要她命。
可能是惩罚她的冷漠吧,父亲就曾骂过她“心如蛇蝎”。
赶回那座已近十年没回去的小镇,弟弟已经将父亲遗体火化,应该是听说她没法赶回来,乍然见到她,很是戒备,但又故作镇定。
父亲在独居的小屋里醉生梦死,离弟弟的小孩出生刚过去一年,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是走出小镇,儿孙满堂——弟弟有了孩子,她走了出去,父亲大概认为自己在阳间的任务已完成,一顿大喝后,猝死梦中。
自始至终,他都活在荒野里,或者说,母亲死后,他的世界就是一片荒野,反正她已记不太清,母亲死之前,这男人有多好。
不合格的父亲,自己活在荒野,还想传染给子女。
夜里,她从客房出来,路过主卧,听见弟弟说:“她把爸的事办得没话说......爸生前就想和妈合葬在老家,现在这些人都有钱,合葬的墓地早没位置了,爸这几年自己托关系都办不到......就冲这点,遗产也该有她一份......”
“你敢把房子卖了,我就跟你离婚,你信不信?”弟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在大城市过得好好的,看得上你这点东西吗?这房子是要供我们儿子去读大学的!我就知道你这没出息的到现在还怕她!”
“我又不是小孩我怕她做什么?”
“那你去跟她说!跟她说!......”
推推嚷嚷声。
等了半天,弟弟也没敢开门走出来。
真好。她心想,至少弟弟没有变成荒野,这世上还有许多他在意的,害怕的,那就有界限存在,有定所,就不会变成浮萍,浑浑噩噩到处飘荡。
其实哪是她办得到,她根本忘了老家墓园在哪,即便那儿躺着她的母亲,年少就离家的她如今连老家的东西南北都忘了。
脚踝未愈合的伤口一直让她全身处于发烧状态,脑子都懵的,行程全由顺连茹替她安排。
他的本事上天入地她是知道的,但没想入地还包括找墓地。
白事酒席在老家最好的酒店进行。
到场人数之多,恍恍惚惚中,才反应过来这是流水席,但凡路过的,都可以进来。
弟弟和弟妹站在门口热情招呼每一个进去的人,脸上无半点哀伤,只有东道主的扬眉吐气。
她站在街对面,迟迟都不肯进去。
“这也是你办的?”
顺连茹在她耳麦里开口了,“宴请街坊邻居的法官,并没有贪污受贿。”
不消说,没什么胡诌之事能骗过他的查证能力。
“一位清正廉洁在任二十多年的法官,被你随意泼污水,要不是我查了他的数据,你知道你给人造成多大的麻烦吗?”
她没说话,他便继续下讲。
“你当时是羡慕吧?一个父亲倾尽所有为女儿庆祝。”
他嘴下留情了,她哪是羡慕?她是嫉妒。
嫉妒有那样爱护子女的父亲,嫉妒被呵护长大人生顺利的子女,嫉妒到公交车上一个跟她炫耀的小女孩都想打。
他不知什么时候发现了,一直没戳穿她,也没矫正她,忽然有一天,就奉上一场白事酒席,给她心理平衡。
定睛一看,对面热热闹闹,一派喜丧氛围,可不就是另一种“庆祝”嘛。
也不知该骂他神经病,还是该感动。
她就懒洋洋坐在街边,冷漠注视对面的人来人往。
他就在耳畔陪着她。
“从今以后,你就真没有爸爸了,你要无法适应,我可以做你爸爸。”
“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