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约黄昏后
唐河，古称沘水，地处中州平原，纵横南都中部，从方城山区流经古城、唐邑、新野，斜向湖北襄阳，南入汉水。这条河流过古城县向南在梨园乡北部转了个弯，汇入穿乡过村蜿蜒纵流的落枪河。在两河交汇的地方，坐落一个三面环水一面临坡的小村：芦滩村。一座石板桥北通历史悠久的古城镇，南接繁荣昌盛的梨园乡。
芦滩村一条小巷里，住着一户梁姓人家，一座大院矗起三层楼房，分前后两排，前庭是五间青砖红瓦房，开着商店，酒馆，生意十分兴隆。后院是五间古色小楼，鸽子房顶翻飞，燕子檐前呢喃，园中花草怒放，屋后竹子翠青，一派鸟语花香的农家风景。院后透过柳丝，一眼看见紧邻的碧河苇滩。真是鹅鸭欢叫浮绿水，黄鹂鸣唱翠柳间。
主人名叫梁广发，虽然年过半百，日影偏西，但发家致富的劲头有增无减。当他看到眼下正值改革开放的大好年代，于是一扫往年甘守田边地头的脾性，在这万马奔腾八仙过海的经济竞争日子里，眼明手快，随行就势，先后经营几个商店，日增斗金，家资百万，生活率先步入小康，成为全乡首富。他身上的衣服，总是紧跟时潮，和青年服装不相上下，保留着一派英年朝气。
梁家出名还在于女儿梁小玉。梁小玉正应了乡间俚语：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眼下恰如出水芙蓉，怒放鲜花，长得眉清目秀，身材窈窕，常穿一身紧体时装，衬托出亭亭玉立的健美影姿，有一种花枝招展，玉树临风的气派，把附近街巷里的少女比得黯然失色。在家里堪称碧玉千金，在外人称绝美佳丽。梁小玉不同凡响，在音乐方面特有天赋，她学会了弹吉它，拉提琴，弹古筝，配上她那甜润婉转的歌喉，唱一首歌，如同唱片中歌星的声音。这在农村少女群中，是星级一流才女。她在初中阶段曾经名列前矛，到了高中，因为心思没有扑在学习上，结果只差一点没有步入大学校门，被迫流落乡下。但她却不甘寂寞，想通过自学自练，在音乐演唱方面有所发展，唱歌跳舞当红星。一有空闲时间，她坐在自已的房间里，怀抱吉它动情歌唱。屋里总是坐满了附近的青年男女，甜美的歌声，伴着清越的旋律，悦耳动听令人陶醉。
有时梁小玉出门办事，遇见小伙和她打趣笑闹，她嫣然一笑，顾盼生情，显得妩媚动人。
乡里有位青年干部夏小伟，偶然看到她的丽容，情不自禁地说：“好一个漂亮的妹子，果然名不虚传”。从此他茶不思，饭不想，只想着这样漂亮的女子将来嫁给谁呢。
从此以他为首的一群青年，上会赶集，都留心观赏她的身影。杨柳下，草坡边，追前跟后，看个不足不够。尽管小伙们明知梁小玉鲜花有主，自己不配，但还是粘粘糊糊、缠缠绵绵，依恋难舍。
夏小伟更是迷恋多情，一天夜晚，溜到梁家门前，趴到墙头上，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瞭望梁小玉那扇挂着绿色布帘的窗口，直想通过窗帘的边隙看个究竟。
梁广发偶然出门，望见有人偷看，恼得照地跺了一脚，将他吓走。随后用一张广告牌把那段低矮墙猛然加高。
夏小伟仍不甘心，夜晚又悄然溜来，隔着一点缝隙瞧上一眼，刚一伸头，忽然碰到墙头上一片仙人掌，扎得他满脸针刺，又疼又痒，从此他才彻底打消了偷看的念头。
一天，梁小玉临时代替母亲守在商店里。夏小伟一看机会难得，一头撞进门来，将梁小玉上下打量一番，越发感到她貌若天仙，气质非凡。
梁小玉平心静气地问：“你需要什么？”
“我啥都不需要。”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只想看看。”夏小伟说到这儿停顿一下，又补上一句：“看一看你的商店，有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梁小玉知道他的用意，默不作声，拿起鸡毛掸子拭去玻璃柜上的微尘。
夏小伟又说：“其他一些商店在我心目中都没有留下好印象，只有你家这个商店让我流连忘返，堪称佳美商店。”
梁小玉看他言不由衷，又不便赶走，就说：“我这里新进几个儿童玩具，给你的孩子带走一个吧，这样嫂子一定对你百分满意。”
夏小伟这才如梦方醒，叹道：“唉，只恨结婚太早，没有赶到鼓点上，错过一场好姻缘。”
梁小玉见夏小伟还不肯走，就抓起电话机说：“喂，你什么时候来呀？我们去河边散步吧。”
夏小伟急得不等她放下话筒，就问：“你要和谁去散步？”
“我的男同学，他很快就来到了。”
夏小伟慌忙问道：“他来找你除了散步还干啥呢？”
“他从广州给我捎来一些化妆品。”
夏小伟长叹一声说：“唉，人家是鲜花有主了。我再也得不到了。”说着摇头叹息而去。
梁小玉和同学乔少平走过村口熙攘的人群，向唐河岸边走去。唐河岸边，长堤逶迤，杨柳繁茂，草丛浓密。叶子随着微风轻轻摇动，发出轻快的响声。一条窄窄的小路，穿过柳林，伸向芦苇深处。树林里长满了绿茵茵的小草，像铺一层绿毯，夕阳的光辉从树影间洒在河面上，染得河水金光粼粼，一阵凉风从碧绿的田野上拂过，在这盛夏的季节，令人感到格外清爽惬意。
乔少平一身名贵的时装，打扮得如同港仔一样。他高中毕业后，接替父亲到梨园乡人民政府参加工作，通过两年的活动，当上了文化站长。他倾心爱慕梁小玉的美貌已经很长时间了，一直紧追不舍，几次托付亲友登门求婚，却没有得到答复。前几天奉命公费到广州一家工厂考察学习，回来以后顾不得向领导汇报工作，直接来见梁小玉，企图一举搞定。两人坐在静静的柳树林里，悄悄低语。乔少平昔日学生时代的单纯形象已经成为过去，在时代发展的风浪里变得口齿伶俐，圆润精巧。他时而向梁小玉投去兴奋炽热的目光，觉得她宛如一株碧水荷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恨不得立刻揽在自已手里。
“小玉，我在广州旅游的时候，整天看见青年男女成双成对，心理就想你，后悔没有带你一起去。”
“少平，你这次从广州来，收获一定很多吧？”
“我在广州旅游参观学习，学到了很多知识，特别是取得了企业发展的宝贵经验。那是一个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让我开阔了眼界，增长了雄心志气，坚决趁年轻有为，在企业方面干出一番成绩。”
乔少平望着丰腴而又雅气的梁小玉，心情格外兴奋，神气十足地说：“广州的美丽风光，稀奇的情景，令我眼花缭乱，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领导叫你去参加学习那里的发展经验，你怎么把这次机会当做旅游呢？”
乔少平说：“我不仅欣赏美丽风光，关注稀奇情景，还学习了那里的企业发展经验，这对我回乡创办工厂大有好处。”
梁小玉问：“你回来准备干什么呢？”
“我准备承包接管咱乡创办的乐器制造厂，并把厂址迁到县城，专业制作各种乐器，对你的音乐发展也有好处。”
“你这么年轻，缺乏实际管理经验，能管理好工厂吗？”
“小玉，你不知道，承包乐器厂根本没有什么问题，只要有资金、有技术，就会顺手而成。资金不够，可以请客送礼去贷款，员工嘛，可以通过劳务部门去招纳，青年人到处都是，根本用不完。我这次来，想请你给我当秘书，我一边经营乐器，一边兼任文化站长，趁此机会接触上面的文艺领导，还能帮你一把呢。”
梁小玉说：“你学习了什么发展经验，让我也长长见识。”
乔少平显出几分真诚地说：“我在承包乐器工厂以前，到外地走走过场，明面上是参观学习，实际上是游览都市风光。这是领导对我的关怀和信任。到广州溜溜达达，开开眼界，也就完事了。”
“不懂生产业务和专业技术，不懂管理经验和使用员工，怎么办好工厂呢？”
“哎呀！美女同学，你那么聪明，越说越不现实了，不懂技术和管理就不能管理工厂啦？我高薪聘请专业技术员，照样能制造出精美乐器，聘请管理人员照样能让机器运转，联络外面客户，紧跟领导上司，必定能使工厂红火起来。你以为我既要懂技术，又懂管理，还要懂使用人才，叫我长三头六臂，当成万能神仙？咱县里哪有这样的名家行手。谁能又懂技术，又会管理，又亲自动手出产品呢？”
“但是，一个领导不懂业务，就是外行领导内行，容易出现混乱。”
“美女同学，我发现你的思想落后，农村毕竟天地有限，消息闭塞。先不谈这些了，我们好不容易见面了，谈谈我们自己的事情吧。”
乔少平显出几分神秘地说：“小玉，这次来，我专程给你捎来一件好东西。”他一扬皮包反问道：“你猜是啥？”
“几瓶化妆品。”
乔少平说：“生活在农村，要特别注意保养，我真怕你的脸被阳光晒黑了。猜一猜还有啥？”乔少平继续问。
“衣服？”
“还有啥？再猜一下。”
“首饰？”
“还有啥。继续猜。”
梁小玉说：”那我猜不出来了。”
“除了你猜到的那些东西，还有一件艺术品，就是一本《青春》捏影集。”
“捏影集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