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拎了拎裙摆打算出门:“明日一早,带人去祭台先埋伏着,通知崖魇,去府衙等着我们。记住了,该抓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跑。”
“属下遵令!”
——
翌日。
清晨本该看见日出的时辰,却因阴雨天的关系天幕显得格外沉。祭台是知府令人冒雨连夜搭建起来的,高度约莫有一米,场地不大也不小,同我皇兄在太平馆搭建的那座观歌舞的台子有的一比。台下堆满了木柴,只不过木柴早已被雨水淋了个透彻,我也不晓得下这么大的雨他们整这么多木柴究竟有什么意义……可能纯属是为了更有仪式感?
祭台上倒是搭了一层避雨的油纸挡雨,祭台四周插满了绘着各式样符文的黄幡子,有白色引路幡飘荡在风雨里,官兵们在木台子上添了一张条案,一尊写着天地二字的牌位,以及一炉子新香,两支供神专用的莲花台金烛。
场面倒是造的挺像回事,只不过站在台下观望,却令人觉得此处更像是在招鬼,而不是在问神。
因着来得早,故我和三哥抢了个前排好位置站,天上还在哗哗啦啦的下着大雨,旁边的伞影越积越多,不到半刻钟的功夫,祭台下便挤满了前来观礼的老少百姓。
怕我被别人弄脏了衣裳,三哥特意伸手臂一揽,将我收进了怀中,用自己的玄色衣袖护住我。
我站在他的怀里,昂头看着烟雨桃花伞下的如玉姿容,一时心生愧疚,觉得很对不起他。
“三哥?”
“嗯。”
我大着胆子伸手搂他腰,“你不打算问问,我的真实身份?”
他闻言,垂眸看我,清隽俊逸的脸庞好看的恍若一幅画……淡淡反问道:“你是何身份,重要么?难道换了身份,你便不是辰儿了?”
我撒娇的往他胸口蹭了蹭:“那倒不可能,我永远都是三哥的辰儿。”
他拢着我的身子,玉指将我的肩头攥的更紧了些,担忧道:“我现在只害怕,辰儿说自己有办法令大雨停歇,是诓我的。勿要低估了百姓的力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我靠在他怀中小声安抚道:“你放心,这种小事情,我能解决。”
“你自己都是个未长大的孩子,如何能解决这种棘手事。你家人,未免对你太放心了些。”
“我家人,就只剩下我哥哥了,我哥哥他实在无法亲自过来,就只能我代劳了。”
“无妨,还有我陪着你。”
“嗯!”
“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了。你想尝试,我支持你。”
“三哥。”
“嗯。”
“还好你不是我哥哥。”
“……”
我扑在他胸口处与他闲话,后面撑伞的花藜与莲枝已经不想搭理我了。
花藜张嘴打了个哈欠,嗓音浑浊道:“你说,大公子要是知道小姐出门一趟,自个儿在外勾了个夫君回去,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莲枝木着脸:“或许会,立马去祖祠给列祖列宗上柱香。”
“还是你了解大公子!精辟!”
不多时,有官兵强行分开了人群,迎了本地知府与县令两尊大人物上祭台。
护卫簇拥中的两位大人一身着蓝袍,一身穿青袍,按我朝规矩,县令的官袍乃是浅蓝色,知府的官袍乃是重青,因此即便我之前并未见过江都知府与县令的面,一眼望去,也能准确分辨出两人的官阶谁大谁小。
青色官袍的知府大人年长许多,看起来年纪有四五十岁了,而蓝色官服的县令大人,看着倒像是才二十二三,比三哥还稚嫩些。
知府大人长了一副贼人面,观其眉眼,可断定此人寿不长,最多只能活到六十岁,目光闪烁且不善,应是常做鸡鸣狗盗之事的好色之辈……而那位县令就截然相反了,仪表堂堂,有状元之风,实属正直之辈,未来肯定是达官显贵的命!
“在看什么?这么仔细。”三哥见我总盯着那台上人看,便沉声问了我一句。
“看相啊!”我毫不隐瞒的回答。
他哦了声:“你还会看相?”
我点头:“会一点!”
“那看出什么了么?”
我鼓腮,盯着那台上上香跪拜的两抹人影与三哥细说道:“那位知府大人,好色且短命,那位县令大人,以后会升官!”
“是么?辰儿竟有如此好本事,不如,给为兄也看看?”
我蹙眉往他胸口拍了一把,“别闹。我也只懂皮毛,只不过是这两个人的相面太好观测了些,所以才能看出来。尤其是那位知府大人啊,你看他的眉眼,贼眉鼠眼的,眉毛轻且稀,目光闪烁,露着令人一见就很不舒服的光芒,这种情况啊,我师父说,叫做官气外泄,五精太炙!是块当贼的好料子,若是身有官衔,肯定是贪污之辈。
还有他眉宇之间的一团乌青,那是元气大虚的证明,肯定是在家里养了不少小老婆,整天寻欢作乐把身子折腾垮了。若我猜的没错,他可能没儿子!
至于他旁边的县令大人,意义风发,目光如炬,眼神坚定,一瞧便是大官的命。下跪时脊背始终都是挺直的,可见他有傲骨。眼神坚定却又掺着几分柔和,我师父说过,这种面相多是正直之辈,可以深交。
但是我功夫不到家,我当下也只能辩清眼前二人的情势,算不到他们以后具体会是怎样……总之,知府不是好人就对了!”
“哦,还能看出来他有没有儿子?”他的兴致好像越来越浓了……
我哽了哽,黑了脸嫌弃道:“你可别起旁的心思,我看不出来你的面相如何的!就我这本事,十个人里能看出来一个就已经不错了,还不如我哥哥看人准呢!我只是修习了玄门法术,并没有去学算命!”
三哥浅浅弯唇,执伞往我头顶遮了遮,眸色温柔的看了我一阵,开嗓与我道:“你要看的女术士来了。”
“啊?”我陡然收神,赶紧回头去看那女术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风雨里款款行来的粉衣女子身形纤瘦,华容婀娜,袅袅婷婷的轻移莲步,抬起一只三寸金莲的小脚,端着高贵姿态缓缓登上了高耸的祭台……
身披一袭粉色桃花长衣,薄纱纹绣着灵动淡雅的银色小蝴蝶,拖地的长衣摆徐徐滑过被雨水打湿的木板地面,不染半丝污秽,长袖曳地,轻软的衣纱上用丝线缀上一只只振翅欲飞的水光纱蝴蝶,可惜了今日天不好,若是在明媚的日光下,那水光纱修剪而成的蝴蝶则会泛出温和的五色光泽,她这一袭桃花蝴蝶衣,当真能穿出五彩天衣的美感。
一头青丝松挽成髻,髻上簪着一朵朵琉璃制成的温婉桃花,发间斜插一枝银色风卷飞鸾的长步摇,步摇流苏及肩,走起路来一步一摇,很是清爽利落。
生的一双清冷的美人眼,黑眸深邃,似一潭沉淀了万年的黑水。长眉上扬,妩媚又不失霸气,眉尾是金笔勾勒而成的桃花轮廓,雪鼻朱唇,如高岭之花,只能远观,采摘不得。
行走在寒冷的雨幕中,雨水却并未沾湿她的衣衫分毫,看样子,这姑娘的确是有点小本事。
我将姑娘从头至尾,从尾至头的观察了三遍,才收回目光,打算与三哥讨论一下她的美貌……
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三哥竟然执伞抱着我,然后看她看呆了……
都说姑娘生的越美,回头率越高,没想到让人呆傻率也这么高!
他这样看着她,是因为她比我长得好看?
心里不舒服的唤了他一声:“三哥……”
他恍然回神,低眸看我,低声应答:“嗯?”
我抽了抽唇角,心里蛮不是滋味的问道:“她好看吗?”
三哥陡然一愣,呆了片刻,将我往怀中搂紧了些,体贴温和的解释道:“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姑娘甚是眼熟……若无意外,我应该与这姑娘相识。”
我暗暗攥紧拳头:“你还认识她!”
三哥有点心虚的拧眉:“咳,不熟,只是认识。四五年前,我曾救过她的命。”
“……”
呵,完了,这回子八成得来一场,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了!
情敌又多了一个!
我人还没从刚才的那一记晴天霹雳里缓过神来,便听小花藜在身后一惊一乍道:“你干嘛!你不会也认识她吧!”
我立刻将很不友好的目光投向了花藜身边的莲枝。
莲枝目光躲闪的阴着脸道:“不认识!”
呼,还好是不认识……
不对,莲枝认不认识,碍我何事么?
扭回头,我抓着三哥的胳膊没脸没皮的追究:“我好看还是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