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色清寒的美人儿一见我出现,便提起了满身的防备,拧眉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沉声审问我:“你是何人,也敢上来阻止祭祀天神!你是在找死么!”
我甩了甩袖子,懒得施避雨咒,便任凭风雨打湿我的一袭锦衣华服,长指轻捋袖口,稳重自持,用着毫不逊色于她的语气高冷回道:“我的身份,你还不配知道。不过,我同你一样,都是修习玄门法术之人。”
余光瞟了眼祭台下拥作一团,痛哭涕零的无辜百姓,我肃色启唇:“我大禹国世代信奉鬼神是真,早前几百年,也的确发生过以活人祭祀,向老天祈求平安的例子。但是这种事,素来都是毫无依据的做法。三百年前,玺阳闹瘟疫,宫中祭司阁以请神问天意为幌子,活活烧死了一百童男童女,然那场瘟疫,却依旧持续了两年之久。
后来还是位他国医者,云游四海时经过我大禹国,无意听见了这回事,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主动前去为玺阳的百姓们治病看诊,尔后经过两个月的望闻问切,才总结出了八版治病方案,最终择中对人体伤害力最微弱的那一版药方,几经煎熬,以身试药,才终于治好了那些染了瘟疫的百姓们。”
“你……”
她欲开口反驳,我却抬袖制止住了她:“嗳,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祭司阁后来还是将功劳揽到自己头上了,可当朝皇帝最后还是封赏了那位治病救人的异国医者,不但赐了他大禹国国医的名衔,还允玺阳百姓在本地建造医仙庙,专门为其塑像,香火供奉。如今玺阳的百姓们还十分信奉那位医仙大人,玺阳的医仙庙,也还香火不断。”
冷眼扫她,我讥讽道:“两百年前,章州闹水灾,当地百姓为了活命私自举行活人祭祀仪式,可后来又换来了什么结果?九名妙龄少女被火祭当日,章州发了海啸,这一啸扑过来,章州还活着的百姓被吞没了一半!与其说水灾是天怒,我更相信,残害生灵,妄杀性命,这才会引来真正的天怒!你一区区江湖术士,也敢怂恿一省知府大兴活人祭祀之事,我看在找死的是你才对!你可知,你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你这是在杀人,按我朝律令,杀十人以上者,就地正法,斩立决!”
冷静的说完这番话,对面的粉衣美人儿脸上倒是越来越难看了,目光如刃的剜着我,拂袖正义凛然道:“我这是为了大禹国着想,为了整个江都着想!若非江都水患严重,本祭司还不乐意管这闲事呢!杀人行凶?你可真是抬举我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怜悯这满城老弱病残的百姓!临熙连月大雨,唯有祭神,方可得一线生机!”
蓦然抬起纤长的玉指指向我,她拧眉,眯了眯眼睛高冷嗤笑道:“你又算什么东西!呈英雄滚回你爹娘膝下呈!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竟敢耽搁本祭司的正事!本祭司告诉你,祭神一事,势在必行,你没那个本事阻止!收起你那令人作呕的善心,大发慈悲也得分场合。你想阻拦祭祀,也要问这满城的百姓们许不许!”
她一腔听似无比有道德的言语道尽,下面本就心思大乱的百姓们更是突然喧哗了起来,有年轻人接上了她的话:“对啊对啊,我们支持上仙,支持上仙!祭神是桩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大功德!若是牺牲几名小姑娘就能换回我们满城百姓的性命,这事值了!”
“对,值了!”又有人跟着道:“自临熙水患兴起以来,我们临熙城前前后后都死多少人了!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难道你们偏要看着我们临熙城所有人都死绝了,你们才开心吗?”
“几位看起来不像是本地人吧!外地人有什么资格破坏我们祭神!得罪了上苍,你们担待得起吗!外地人滚下去!”
“滚下去,外地人滚下去,祭神,我们要祭神!”
“我们要祭神!”
随之附和的百姓越来越多,只不过泰半都是年轻男人。站在人群里的老幼与妇人见此情景,却皆是摇头叹息,不予评论。
我无奈沉笑,转身冲着嚷的最起劲的那堆人反问道:“一场水患,便将你们的良心都给冲没了?这可是十几条活生生的人命!若是你们的女儿妹妹,我就不信这番没良心的狗屁话,你们还能说得出来!”
为首挑事儿的男人硬脾气的怼道:“现在可怜她们,谁来可怜我们啊!死十几个人与死满城人相比,孰轻孰重,你这个黄毛丫头辨得清吗!真是没教养,身为一个女人竟公然在外面抛头露面,真是丢人现眼,厚颜无耻!凭你也敢和上仙比较高低?回去洗洗睡吧!听爷爷的,早点回家找个男人嫁了,你父母丢不起这个人!”
“这王八……”花藜气的小脸灼红,想要冲上来,却被三哥一个眼神给阻止了。
我暗暗捏拳,很好,等会儿就免费赠他府衙大狱包月游,十八种酷刑体验服务!
弯了弯唇角,我保持镇定的笑道:“我父母丢不丢得起这个人,不劳你操心,毕竟,你没那个福气。”
目光转向他人,我冷冷的问:“你们的上仙,怕是自己都对祭神仪式上是否能询问出天意没有把握,你们倒是真信她!”
有男人满脸为难道:“但是眼下,咱们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她们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对啊,总有人要去死,即便问不出天意,也就当抛石问路了……如今既有这个办法,成不成功都得试试才知道。”
真是一群愚民!
粉衣女子寒下声,催促道:“问够了没有?再不下去,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回眸瞥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她见我立在祭台上无动于衷,旋步转身,双袖朝我这方向一抛,顷刻便有无数道粉色长绸向我攻击了过来——
我抬眼,不疾不徐的摊开手掌施法,几道长绸在距离我仅有五寸距离时紫光乍然一晃,原本的数道粉红绸子瞬间合成了两股。
出手轻而易举的便扯住了那两条自投罗网的绸带,我在美人儿惊悚惶恐的眼神下,手上猛地一用力,那美人儿便被长绸子强扯到了我的跟前来。我一个移形换影,眨眼的功夫,再次于她眼前站住了身形,而她,却已然被我用长绸子给五花大绑住,动弹不得了……
“你!”粉衣美人儿脸色煞白,一双勾人摄魄的美人眼蕴满了盛怒,“放开我,你敢捆我!”
我拍了拍手,双臂背后悠然自在道:“早便同你说过,我也会玄门法术。上仙,你的水平见我,还是差了一截哦。”
美人儿被羞的脸红一阵,青一阵。
台下原本还在吵着要继续祭神的那波年轻人此刻皆已哑然沉默了,我见此情形好笑道:“看见了么,击垮你的言论,根本无需多费口舌,只消打败你就是了。”
美人儿双目通红:“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我忽略掉她的提问,反问道:“你方才自称,本祭司?你真是祭司阁的人?”
她一怔,接着却嚣张的勾唇笑出声,也不晓得突然从哪里来的信心,后退一步,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嘶啦一声,便将束缚在臂膀上的彩绸给震裂震飞了——
骄傲的从袖中掏出一块银质流云飞鸟纹令牌,眸色凌冽的故意先举给我看,显摆过了,再举给台下百姓们瞻仰,胸有成竹的咬紧字眼,铿锵有力道:“我乃本国祭司阁新任祭司长,化霖大祭司!”
“化霖大祭司?”
“祭司阁的祭司长,那可是祭司阁的阁主!”
“竟然是祭司长,真的是上仙,上仙呐,我们临熙城有救了!”
“早就该听大祭司的话!大祭司是上仙,她是有神力的!”
“信徒叩见大祭司,叩见大祭司!”
令牌一出,场下百姓一片哗然,不过片刻,竟有一半百姓下跪磕头了……
不过这种现象也不奇怪,祭司阁这等凡人眼中的神圣存在,勿说是普通百姓了,便是皇家人见了祭司阁的祭司,也得给三分薄面。
正因平日里将这些祭司给捧得太高了,所以才令她们行事愈发无度嚣张!如今竟连国法都敢公然不放在眼里!
大祭司,祭司长。宫中不是有一位祭司长么?可她手中的那枚祭司长令牌,又的确是真的。
难道……
我下意识看了眼台下的莲枝,莲枝此刻的脸色,格外阴郁……连目光,都在刻意避着台上这位锋芒毕露的祭司长……
瞧这状况,也许真的就是那个人了。
风光无限的化霖大祭司重新将视线落回了我身上,收回令牌,发狠下令道:“来人,将这个扰乱祭神仪式的女妖,拖下祭台,关入府衙大牢,听候发落!”
得,这回府衙大狱包月游的人成我了。
真可笑!
府衙的官兵们面面相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自祭台南头却又突然赶来了一拨人影。
为首的冷面少年剑眉星目,一身寒气凌人,执剑冒雨冲乱人群强挤上了前排,身后跟随着的大批金甲禁卫军自行隔着人群向左右方向分散,不多时便将整个祭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黑衣少年几步路迈上祭台,行至我身畔,拔剑便直指眼前被凡人奉为神明的美人儿,一脸的杀气腾腾,咬牙恨声道:“你敢!”
攥剑的手指紧了又紧,少年气场摄人的凝目一字一句道:“放肆,小小祭司阁祭司也敢冲撞帝女殿下,本统领看你真是嫌命长了!”
某大祭司手上一颤,象征着大祭司身份的那枚令牌哐当一声,砸落在了满是雨水污秽的木板地面上。
“帝女……”化霖脸色顿时惨白。
黑衣少年冷哼一声,目光凶煞的剜了她一眼,尔后扭过头同众人宣告道:“凉娍帝女凤驾在此,尔等还不俯身跪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