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噎了下,无声的握紧了双拳。
我摇摇头,轻声解释:“臣、绝不是在质疑陛下,正因臣晓得陛下自继位,这一路走来,很是坎坷艰辛,所以不管陛下做何决定,臣都会先选择相信陛下,待臣认为陛下已经心情平复后,再来寻陛下,求个缘由。
此次两位老大人的事,臣是生气,只不过,臣气的不是陛下昨日态度反常,逼死了先皇器重的两位有功之臣。臣气的是皇兄重用狡猾之臣,害死了原本忠于自己的人。
陛下,先皇留下来辅佐陛下的大臣,都是忠于大禹国的正直之人,崔大人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断案奇手,当年父皇选定陛下为太子时,极力担保陛下继位后定能勤政爱民,做个明君的一批大臣中,便有崔大人,秦大人更算的上是陛下的半个授业恩师,陛下当年因文章作的不好,而被先皇训斥,先皇甚至都生出了废黜太子的心思,是秦大人连夜入宫,以三寸不烂之舌,平息了先皇的怒火。
陛下近来处置的那些大人,哪一个不是曾亲眼看着陛下长大的忠贞之人?臣不明白,陛下近来为何突然心性大变,臣不知陛下究竟是受人蛊惑,还是另有原因。便如陛下所言,臣从不知陛下的苦,臣亦不知,陛下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是为了一时痛快,还是存着什么非杀他们不可的隐情……
陛下从前为了不让臣担心,而事事避讳着臣,可陛下怎知,臣有多么希望,陛下能将真心话说与臣听,困难也好,祸端也罢,臣都能与陛下共同面对。
臣知道,陛下每日都心事重重,得不到一时的快意,臣心疼陛下,所以臣害怕,陛下再这样做下去,末了会引得朝堂内外怨声载道,原本忠心于陛下的那些大人们开始诚惶诚恐,纷纷离陛下而去。臣害怕,这朝堂之内,陛下会变的孤立无援。届时陛下成为了旁人的傀儡,便要事事受旁人所掣肘了。身不由己的滋味,陛下该是比臣还尝的清楚……”
皇兄阖目昂头,冷漠疏离道:“朕,还有赵相。赵相,是忠于朕的。”
“赵相?”我心酸的苦笑:“所以陛下现在最是器重赵相,但凡赵相所言,必听从了?”眨了眨潮湿的双眼,眼泪有点硌的眼底疼,“陛下如此本末倒置,臣,委实痛心。赵相如今能给安南侯添上一莫须有的乱臣贼子之名,来日,臣是不是,也要成为陛下眼中口中的乱臣贼子了?”
皇兄攥紧双手,拳头捏的咯吱咯吱响,“凉娍……后宫不可干政,即便你是帝女……日后朝堂之事,你也勿要再搅合了!”
“后宫不可干政。”我失望透顶的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沉默少时,低低道:“帝女的身份,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要个正常温馨的家,我只想要回我温柔体贴的哥哥……都说皇家无父子,原来……更无兄妹。”
皇兄依旧闭着双眼,面色冰冷,只字未言。
深深吸了口气,我压住心底的酸楚,晓得话已至此,再多说旁的也无用了,便低头扣袖冲他端正一礼:“臣,告退。”
转身离开,可却在我一脚将要迈出门槛时,身后传来了皇兄的凝问声:“娍儿……如果有一日,朕同白旻反目成仇,你会选择,跟谁走?”
和三哥反目成仇?
现在,不是已经快要反目成仇了么?也许他所说的这一日,用不了多久,就要到来了……
“臣,不希望有那么一日。”心凉半截的说完这句话后,我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万岁殿。
这个问题,若真要追究一个确切答案,我的确,现在还下不定任何决心。
一个是我的至亲兄长,一个是我的心爱之人,他二人若真到了要拼个你死我活的那一日……最受煎熬的,始终都是我。
他们两个人,我一个,都不想伤害。
出了帝王寝殿后,三哥便在宫苑门前等候我。见我有些失魂落魄,精神不大好,便也没开口多追问些什么,只体贴温柔的搀扶着我上了返回侯府的马车,于马车内坐稳身后,抬臂圈住我的腰,把我护进了怀中……
“好了,没事了。三哥在,不管发生什么事,三哥都在你身边,别怕。”
我轻轻依偎进三哥的怀抱里,倚在他的胸口处,闭上眼睛,只觉得身心疲惫:“三哥……”
“嗯。”
“白哥哥。”
“我在。”
“我会保护你的,辰儿会保护好三哥的。”
“傻瓜,理应是三哥保护辰儿才对……等京都这一切,安稳下来后,三哥就带你回颍州。”
“回颍州?三哥,父皇有遗诏……”
“人走茶凉,人去灯灭,先皇的遗诏,在当今皇帝的案前,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再说,本侯主动交出兵权,离开京城,重回颍州,这或许,正如陛下所愿,正好免了他再费心思寻借口赶了。”
“你要把兵权交出去?”
“嗯,交出兵权,本侯,只想换一世安稳。原本本侯想将安南侯之虚名,也一并还给他的。可本侯如今不再是孑然一人了,本侯还有辰儿,本侯不能让辰儿堂堂帝女,跟着一籍籍无名的平头百姓受苦。本侯,舍不得带辰儿过那样的日子……”
“可是三哥,没有了兵权,你这镇国安南侯,便成了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没有兵权傍身,那些对你虎视眈眈的人,便会再无忌惮了。兵权,可是你的护身符,三哥,我怕,我怕……”
“好了辰儿,勿怕。三哥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再不济,也晓得全身而退之法。只是,要委屈辰儿跟着三哥一起担惊受怕,甚至颠沛流离了。”
“三哥,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怎样,都不觉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