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窗边沐着清冷的晚风摇头道:“师尊,我并不是担心这大禹国江山究竟姓上羽,还是姓白。我只担心,两虎相斗,必有一伤。那至高无上的帝王位,是人心向往的九重圣地,亦是灼人成灰的烈焰地狱。想要从人间,爬上那个云端,过程太痛苦,太艰难了……一不小心,半道跌落,便是粉身碎骨。
师尊,我只担心,若有朝一日三哥仁义,不肯再往上爬,而皇兄又为了护住自己的宝座,会果断选择挥剑砍向三哥……我了解三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可皇兄,他不是……自从皇兄继位以来,我从素来儒雅温和的皇兄身上,看见了狠戾。
英王谋逆,皇兄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便将英王府满门抄斩了,一个不留,听说连家仆未满月的孩子,都被人架上了断头台。
英王,可是咱们的亲皇叔啊!血缘亲人尚能如此狠心,更遑论是一同长大的伴读了。师尊,若真到了那一日,你忍心看见自己的两个徒儿,手足相残么?”
师尊抿了口茶,叹息道:“忍不忍心,天意如此,都要认命。不过,为师对旻儿有信心。为师也相信,旻儿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自己的手足起杀意的。”
我咽了口凉气:“师尊这样说,是不是意味着,三哥称帝,乃是板上钉钉之事……”
师尊端着手中的茶碗,气定神闲道:“为师是神仙不假,可神仙,也不能完全算准命数,况,你与旻儿都不是普通凡人,有个前世身份在牵连着,眼下除了老天爷,无人,无神,能算准你们的未来。阿四,为师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方是最适宜你的处世之道。”
顺其自然……顺其发生么?
我昂头回望繁星点点的深沉夜空。
双帝星现,帝王之命,也许,师父说的没错,天意如此,更改不得……三哥他,确比皇兄,更适宜做帝王,更像一个明君……
——
九月初九,重阳夜。
同三哥下完两盘棋后,我便打着哈欠孤身前往自己的住处了。
索性三哥给我安排的寝居离他的住处并不远,东头第一处楼阁便是,也碍于我同三哥本就住在同一个院子里,我想着这堂堂安南侯的住所,定是不会有什么不怕死的外人敢闯的,便没等莲蒂与花藜过来接我,也没允三哥亲自来送我,便自个儿潇潇洒洒,蹦蹦跳跳的往睡觉的地方去了……
然,万万没想到,觉得最不会发生的事情,彼时还真就确切的发生在眼前了——
青石长道走了一半,一抹高大的黑影突然从草丛中砸了出来,吓得我差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借着昏暗的地灯光芒瞧清那黑影轮廓是个人后,我大惊失色的张口就要唤人来:“来、”
‘人’字还卡在嗓门眼里没喊出来,那人却猛地伸出血淋淋的大手,一爪子搭在了我的紫色裙摆上……
拼尽全力的虚弱冲我道了句:“殿下,是我、我是灵雀……”
“灵雀?”
英王皇叔身边的提剑小厮,灵雀。
那个天真活泼的十七岁少年……
……
彼时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将重伤险些咽气的灵雀从昏暗的草丛子里拖回了我的流光居……
莲蒂与花藜大眼瞪小眼的面面相觑,反应了良久,才齐齐将灼热目光投落在躺在床上,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黑衣灵雀身上。
莲蒂抬起颤巍巍的手指头,指着床上面目苍白的血人儿嗓音打抖道:“你你你、你怎么将这个、叛贼给带回来了?他可是个棘手的大麻烦,旁人见到避之不及呢!你竟然还将他往家里带……你可知,稍有不甚,咱们春帝宫与整个安南侯府都要被他牵连,搭进去!他可是叛贼,谋逆之人,咱们同他在一起,万一被什么人给瞧了去,咱们就也成叛党了!届时咱们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啊!而且,这侯府前后左右被你皇兄下了多少眼线,咱们数都数不清啊!你赶紧,赶紧让人来捉住他,赶紧明哲保身,不然明儿一早禁卫军说不定就要来抄家了!”
听着莲蒂这番怯懦的言论,我无奈扶额摇了摇头:“人都已经带过来了,现在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英王府虽说犯了事,可灵雀生性善良,主人的错,怎能怪罪到侍卫的头上……他能冒着生命危险闯进安南侯府,想来,也是有什么目的吧。他现在重伤在身,咱们想怎样处置他,他都毫无反抗之力。是放过他,还是将他绳之以法,早一刻下这个抉择,还是晚一刻下定论,都已无多少区别了,倒不如,先给他缓口气的机会,容他将该说的话,都给说了。”
“啊?”莲蒂仍是一脸不解。
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灵雀也在听罢我的这番话后,艰难的勉强撑起身子,在床上坐了起来。
可怜兮兮的拧眉颤颤道:“殿下勿怕……我们这些夜莺,办事都是从不给自己留后患的,我是偷偷溜进侯府的,皇帝的眼线,一个都未曾惊动……我虽有重伤在身,但想躲那些宫廷侍卫的眼,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欣赏的抬眼看他,浅浅问下去:“侯府不是你的久留之地,为了安全起见,你有什么想讲的,便长话短说吧!”
灵雀唇角发白的点了点头,黯沉的眸色瞥向床头的莲蒂,欲言又止。
我瞧出了他的顾虑,安抚道:“你也清楚,莲蒂与赵相他们不是同道中人,对她,你无需设防。还有花藜,她们两个,都是我的亲近之人,你若实在不放心,本宫可为她们施法,令她们来日不可将今晚所知之事,泄露出去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