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大如熊完,甚至敢公然伏杀州牧之子!
甚至某种程度上。
这种畸形的统属关系,本就是大周王族用以牵制、平衡地方官府力量的帝王术。
陈守听明白了,却也更迷惑了:“那你为何还要派兵去砀山?”
陈胜拉着陈守起身走到大周十二州舆图上,伸手给他指:“阿爹,您看,这里是青州,黄巾青州渠帅宋义于此聚兵四十万,踞临淄而西南望,随时都有可能兵发兖州。”
“这里是徐州下邳,黄巾徐州渠帅任嚣正在此整军,以太平道蛊惑人心的手段,不需一月,他便能拉扯起一二十万乱军,他们只要运动到彭城,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打进沛郡!”
“这里是冀州巨鹿,大贤良师张平设太平道本部于此,二十万黄巾军精锐日夜操练演武,数十万太平道徒四下奔走传道,偌大的冀州,被他们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依照孩儿看来,便是王翦上将军再用兵如神、麾下将士再用命死战,短时间内也打不垮冀州太平道本部,最好的结果,就是不胜不败、相持不下,牵制住那二十万黄巾精锐!”
“豫州那边情况不明,但顶多也就是和我们兖州的情况差不多,勉强能自顾。”
“您看出点什么来了么?”
陈守紧紧的拧着眉头,脑袋偏来偏去的打量兖州所处的位置,越打量脸色越不好看。
兖州在十二州之中所处的位置,的确很尴尬。
其他州,三面与它州截然就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
而兖州,却是五面接壤!
北接冀州。
东北接青州。
东接徐州。
南接豫州。
西接司州。
而今的形势,就等于是兖州三面都处于黄巾乱军的包围之下。
“这到这部田地了,你就是将咱家这万把人新卒全押上去,又能济得了什么事?”
陈守脸色难看的说道。
“当从眼下的形势来看,是的。”
陈胜不疾不徐的说道,脸色不见半分阴沉,“但您想过没有,要是……朝廷顶得住呢?”
“朝廷怎么可能……”
陈守本能的就想要嗤之以鼻,但话说到一半,就没了生息。
他想到了幽州那五十万幽州军。
他想到了扬州那三十万搏浪军。
这两支兵马,才是大周真正的精锐正军!
其余的什么王军、府军、郡兵,都不过只是些二流都算不上的杂牌军。
但他沉吟了片刻之后,还是说道:“很难……搏浪军老子不甚了解,但幽州军我可太熟了,且不论幽州军那五十万将士,皆是满腔赤诚付诸护国佑民的热血儿郎,定不愿与同族刀兵相向,便是眼下九州大阵江河日下,草原上犬戎杂碎磨牙砺爪、虎视眈眈向九州,幽州军便绝无可能回师中原!”
陈胜毫不犹豫的摇头道:“孩儿没指着幽州军能够回师中原,平定黄巾之乱,抵御异族、护国佑民远比参与这些野心家的博弈更为重要、也更有意义。”
“可是阿爹,朝廷的确是很赢弱,就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好像只要轻轻一推,就会分崩离析。”
“九州的百姓,也的确都很不堪重负,无力支持朝廷平定黄巾之乱。”
“但是您是不是忘记了……是什么,令朝廷变得这般赢弱,令百姓活得这般艰难!”
他指了指身下这座肃穆威严的郡守衙。
“是他们!”
“他们就像是一群虱子,趴在大周这头年迈的虎王身上,上吸朝廷的精血、下榨取百姓的血汗,足足趴了五六百年,他们才是如今九州大地上最有实力的一批人!”
“眼下,他们个个作壁上观,不过只是在等待火中取栗的机会,或者,觉得换个人去坐洛邑最高处的那张龙榻,他们能过得更好!”
“等到他们发现,太平道比朝廷更狠更绝,朝廷也比他们想象中更有实力之后……他们会做出选择的!”
他慢慢的转过身,面对着脚下的山河鸿图,慢慢举起双臂:“到那一日,才是朝廷和太平道决出胜负之时!”
陈守跟随他的目光,望向九州万里锦绣江山,心神似乎也随着他的视野,跃出滚滚涌动的时空长河,向下惊鸿一瞥!
他心下莫名的激动。
忍不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问道:“那咱家又该何去何从呢?”
陈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俊美的面容上浮起笑容。
陈守这句话,令他感到心安。
“咱家咬紧牙关,挺一挺。”
他慢悠悠的说道:“无论谁胜谁负,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片大地上,都将是凭实力说话!”
“若兵强马壮,甿隶之子亦如王侯公卿!”
“若无兵无将,王侯公卿还不如甿隶之子!”
陈守的目光越过他,落于舆图上兖州砀山之处,笑道:“是以,此次老子领兵赴砀山的目的,依旧是练兵?”
他被陈胜说服了。
因为陈胜的话,的确很有道理。
他父子二人坐立之处,便是最好的佐证!
倒退十年……
不!
倒退半年!
他就是做梦,都不会做他陈家能入住陈郡郡衙这么无稽的梦!
陈家在陈县走了两百年。
都不曾走进这座巍峨的大堂。
陈胜用刀兵,领着他们走进来了。
坐稳了!
这比任何蛊惑人心的话,都更具有说服力!
“除了练兵之外……”
陈胜笑着点头道:“您还得试试,看能不能将典军校尉蒙恬给诓回来,若是有机会,绑回来也行,对了,您若有机会去沛县,还可以去寻一寻当地有没有一个叫萧何的人,若是有,也务必给孩子带回来……”
陈守闻言,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无语道:“瘪犊子,咱家可是本分的行商之家,不干绑票买卖的。”
陈胜摇头:“孩儿不管,反正您只要有机会,一定记得把孩儿说的这两个人带回来,当然,能绑他们全家就把他们全家都给孩子绑回来……对了,您若有机会去沛县,一定不要对那里的官吏动粗,前几日孩儿遇到过一个相师,他对孩儿言,这二人是孩儿命里的文武星,若能得这二人相助,往后行事必事半功倍,但孩子与沛县那个地方犯冲,不能踏足其内、也不能与那里的人结怨,否则会生大祸!”
陈守一听,脸色蓦地郑重:“当真?”
他或许不信命数之说。
但涉及陈胜,他自是宁可信其有。
陈胜摊开双手:“孩儿几时骗过您?”
陈守沉吟了几息,“啧”了一声:“老子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胜笑道:“不着急发兵,就算咱家要派兵去砀山,也不可能只凭他州府一封行文!”
陈守也笑:“那是得谈个好价钱!”
陈胜转过身,目光落到舆图上沛县所在之地,感慨的“啧”了一声。
他其实特别想去那个地方看看。
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龙盘虎踞、钟灵毓秀之地,能养出那么大一票布衣天子、布衣将相、布衣王侯,铸造华夏千古不屈魂!
可惜……
他不能去啊!
至少,现在还不能去!
事实上。
自那次吕政在陈郡郡衙召开湖畔宴会之后。
陈胜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很认真的反思,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要说崇拜。
他肯定是打心眼里崇拜祖龙的。
但吕政连嬴政都还不是,更别提千古一帝、祖龙之姿……
所以就算是崇拜,也应该会有个限度。
顶多,也就该与追星族见到偶像本人时,那种忍不住想要惊呼、忍不住想冲上去留影要签名的状态相仿。
而他当时那个状态,却是吕政连看都还没正眼看他一眼,他就已经快要忍不住五体投地了。
这一点都不成熟。
他反思了许久,最后得出了一个不太成熟的结论:或许、应该、恐怕……是“七杀坐命”的命格在作怪。
这个世界若有紫微帝星,那么必然是嬴政!
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所以,在他能够把握住自己的命格,或者说改变自己的命格之前。
他不想再于嬴政和刘邦这二人照面。
我陈胜不要面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