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姽
这个结果,别说陈胜不想要。
就是与李斯和王雄他们运作此事的初衷,也极不相符!
作为原本陈县内最大的两位世家大族之长,他们当然都知道当初陈胜与熊完翻脸的始末……
是以李斯才会显得这般小心翼翼。
“李公……”
陈胜皮笑肉不笑的轻声说道:“你说,朝中的那些个大人们,是不是都视我陈胜这般的小人物如猪狗?是不是都觉得,只要给我丢块骨头,我就会感恩戴德对他们摇尾巴,我就会忠心耿耿的帮他们看家护院?”
李斯悚然一惊,慌忙揖手道:“大人言重了,大人以弱冠之年立此不世之功,九州俊彦,大人若自认第二,何人敢认第一?纵是朝中老朽,又有何德何能视大人如牛马?”
“只不过大周门第之别由来已久、根深蒂固,而大人又出身…商贾之家,确易引起非议。”
“但那都只是抱残守缺之见、不值一哂,以下臣之间,大人的品德和才能,莫说治区区陈郡之地,纵是代天子牧守一州,也当绰绰有余!”
“而魏王殿下此举,想必一来是为了平息大人身上的非议,二来是为了拉拢大人。”
“眼下新帝登基,内忧外患,想必魏王殿下在朝中的地位,也并不安稳……”
他说得很是恳切。
但依然并没能让陈胜眼神深处翻涌的怒意,得以缓解……
第二次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遭遇这种“施舍”了!
连方式都一模一样!
一样的联姻。
一样的高高在上。
一样的……威胁!
可偏偏,两次他都是凭借自己的本事,爬到梯子顶端。
不是谁拉他上去的!
自己千辛万苦、豁出老命,才走到这一步,却迎来了上边人高高在上的“施舍”!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哭着求着赶着要去给他们当狗!
简直……糟透了!
“李公啊!”
陈胜心头已经像是炸了毛的刺猬,骨子里被世事磨平的叛逆和桀骜都通通涌现了出来,面上却前所未有的温和。
他轻轻的笑道:“您可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把熊完从郡守衙上拉下来砍下头颅,自己一屁股坐上去的?”
李斯被他这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吓得浑身寒毛直立,再一听他的言语,脸上更是差一点没绷住。
正如熊完和姬烈的赐婚,无论如何粉饰,都掩饰不了背后那股子高高在上的施舍之意。
在李斯的眼中,陈胜的为人处世,同样是无论如何粉饰,都掩饰不了他骨子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本质!
笑语晏晏的陈胜,远比拍桌子砸杯子的陈胜,更令李斯恐惧!
李斯慌忙一揖到底,颤声道:“下臣不知……”
陈胜像是与老友叙事一般的随手扶起他,拍着他的肩膀笑吟吟的说:“就是熊完逼迫我给他当狗,偏偏我这人生来腿脚就不大利索,跪不下去!”
我草,还真是因为这个……
李斯心头惊呼了一声,随即越发的惊慌。
彼时彼刻,可不就恰似此时此刻么!
可熊完是熊完。
姬烈是姬烈啊!
前者只是一郡郡守!
后者可是当朝太尉、宗室亲王……
呃,似乎也无甚差别。
以前的熊完虽然只是一郡郡守。
可当时的陈胜,也还只是一介行商之子啊。
如今的魏王虽是当朝太尉、宗室亲王,权倾朝野。
可陈胜也已经是一郡郡守,麾下近六万兵马、能征善战,势大如太平道,都不得不抛弃前嫌大力拉拢他……
如此一想。
李斯心下陡然一松,连脸上麻麻赖赖的皱纹儿,都似乎舒展了许多。
他向陈胜揖手,陈胜道:“下臣已知该如何应付伏丑!”
陈胜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他要肯体面,就让他体面,他要不肯体面,你就送他体面!”
李斯麻木的看了他一眼:不愧是你啊……
“下臣明白!”
陈胜:“去吧,我在这儿等你回信儿!”
李斯:“唯!”
陈胜目送着李斯匆匆离去,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作“树欲静,而风不止”。
先有熊完。
后有屠睢。
如今又冒出来一个姬烈……
怎么就不肯放他一马呢?
难道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非要整得我不好,谁都别想好,才好吗?
一瞬之间。
偌大的九州地图,如同楚河汉界对垒的象棋棋盘一样,在陈胜脑海中一闪而过。
旋即,他就微微摇头,喃喃自语道:“还不是时候啊……”
而今黄巾之乱正当遍地开火、烈火烹油之时。
但站在陈胜的角度,已经能够看出,太平道已然露出疲态了……
若无扭转乾坤之计。
只怕不久之后,太平道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而大周,看似手忙脚乱,一地鸡毛。
但实际上,大周根本还未发力!
远的不说。
单说驻扎于荆州、豫州、司州三州交汇之处的那三十万博浪军,至今都未踏足黄巾之乱战场。
博浪军驻扎之地,距离陈郡……不过十天半月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