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老师,但季泽宇让袭安来和清瑞作伴更贴切一些。这是袭安来了季家才知道的,沈清瑞跟唯一的姨母去年从苏州搬来上海,年前嫁给季泽宇,一个多月前才刚流了胎,西洋的医生来检查过,说是以后再也不能生产了。她虽然待人疏离,只没料到孩子没了,竟然不哭也不闹,这就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她对季泽宇即使是淡淡的,但或多或少也是有感情,再说孩子是自己身体里的肉,很难想象一个女人能冷情到这个地步的。袭安来了季公馆半月有余,除了刚来那天清瑞安顿她住下,那之后就很少有交谈了,即使是在饭桌上面。两个人一上一下,处的那么近,却又象是隔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清瑞绝口不提接袭安来那天自己看到了什么,但有时两个人共处一室,或者看书或者看报听曲,她间或会流露出不解的神态,袭安只假装没见着,那薄薄的嘴唇抿的紧紧的。
也是后来从报纸上看到,季先生果然是言而有信,一连几期的《申报》都登了赵爷生前匿名所做的善举,一时间整个上海滩闹的沸沸扬扬,更有传言的,说他之所以贩卖鸦片,实则是看这行来钱快,专门给革命党提供经费的,只可惜不知怎的被督军晓得了,与外国人一勾结,灭了口。这个说法可大可小,但赵爷确确实实和革命党人有交情,人也死的蹊跷。
那天本是押解他去北平公开审理,车才刚出了上海地界就遭了埋伏,不知从哪里射来的流弹,当场毙了命。按理那么多的人,不论哪一边,都该是要保他的命的,可他竟然就这么死了。
袭安哭也哭过了,现在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弟弟袭平了。季泽宇懂得她的心思,她来季公馆没几天,差人从赌场揪出了袭平,亲自领他上了三楼。
袭平的眼圈黑的厉害,站在那里就没个人形。袭安心里难受,却又气他不争气,什么不学,偏学人赌,赌的双眼赤红输的精光。
季泽宇也没说什么,带来了袭平,人就去了二楼。袭安让袭平把门关上,那之后就一句话都不说,也不看他,只是低着头,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袭平先时还战战兢兢的,季公馆他是晓得的,爸爸在的时候,最厌恶的就是季泽宇,甚至不许袭平来法兰西租界一步的。他不知道姐姐怎么跟他攀上了交情,甚至还住了进来?后来就渐渐不耐,袭安一径的不说话,他也被磨光了耐心,一会摸摸耳朵一会摸摸衣角的,没个消停。袭安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觉得心里苦,似哭非哭的抬头看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袭平被袭安的表情唬住了,规规矩矩地站着,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袭安抽了抽鼻子,拿帕子捂了脸,好一会,才重新抬起头来,哽咽道:“平平,爸爸不在了。”
袭平在赌场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但赌红了眼的人,心里伤心一阵,又凶狠地上了赌台。那时也没觉得多少难过,却不怎么的现在被袭安一提,整个心就悬了起来,眼泪几乎是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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