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许诺:有些人,已经不再需要
“许诺知道你回来吗?”顾子夕大步走到季风身边。
“看到新闻就回来了,没通知她。怕她会情绪不稳定。”季风摇了摇头:“现在情况怎么样?孩子还好吗?”
“身体还是没办法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孩子还没发现异常。”提到许诺的身体,顾子夕下间识的抱紧了手臂里的食材,只是略显低沉的声音里,已分不清是因为近段时间的忙碌,还是因为对许诺的担心和心疼。
“当时,是我失了分寸。一个正常人,也抵不住那样的输血的——完全以她身体的血,去供应许言的生命需求。”季风的眼圈微红,眼睛看着前方,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他知道许诺不会后悔,他也知道事情再来一次,他们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到现在,仍然觉得对不起许诺,更对不起许言。
任何一个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那种情况下,许言已经没有任何抢救的价值,而他却用许诺的身体冒险——如果许诺真有什么意外,他怎么对得起许言的嘱托。
所以,他对许诺,除了姐夫这个身份外,也多了另一份照顾的责任,那是他欠许言的。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任何一个人。也或许,有了这样的付出,她心里的内疚和难过才会少一点。”顾子夕看着季风淡淡的说道。
“我还是不去见她了,你别告诉她我来过,合适的时候我会在电话里告诉她。”季风沉沉叹了口气,转身朝着住院部的向方,远远的看了一眼后,收回目光看着顾子夕低低的说道:“她的病历报告你邮件我一下。”
顾子夕沉默着,半晌之后,才慢慢点头:“好。”
“我先走了,还是那句话,大人比孩子重要。再重的伤心,也有时间可以去让她恢复;但是若孩子有问题,一辈子的伤心,不可能再恢复。”季风知道他心里的芥蒂,也不辩解,只是站在一个医生和姐夫的角度交待着。
“目前一切都很好。”顾子夕沉声说道。
“好。”季风也不多说,应了一声后,转身慢慢往外走去。
清瘦的身影,一如从前般的从容沉稳,只是那步子里,却多了份从前没有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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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子夕淡然转身,快步往许诺的病房走去。
一直看着他们的曾蔚然,略作犹豫,便紧紧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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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Averill来过了?”顾子夕边将手里的包裹放下后,伸手抽下她手里的文件,皱眉问道。
“是啊,原本定了本周末拍摄封面的,她看到新闻,担心不能如期完成,所以过来确认一下。”许诺看着空空的手,不禁无奈的笑了。
“她这么个现实的大主编,不可能这么远跑来只为确认吧?”顾子夕在床边坐下,边剥火龙果边说道。
“顾子夕,你要不要这么直接呢?”许诺伸手揉了揉额头,无奈的笑着:“她约了莫里安的时间,莫里安下周要去D国总部,所以和我的时间正好错位了。”
“你的决定什么时候拍?”顾子夕将火龙果切成小方块儿放在果碗里,用插子插了喂给她吃。
“遵医嘱,出院后的第二天。”许诺看着他小声说道。
顾子夕的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半晌才说道:“你的工作我不干涉,到时候我全程跟拍,有不舒服必须马上停止。”
“好,必须的。”许诺这才咧开嘴笑了,从顾子夕手里接过水果碗,看着他自然的做着这些琐碎小事,心里涌动着淡淡的感觉动。
“想什么呢?有时候让自己的思想放空一下,人才会轻松起来。”顾子夕见她有些失神,眸然不禁微微暗沉。
“我在想……”许诺吃了一半后,将碗递回给顾子夕,看着他笑着说道:“我觉我就是劳碌命,一定要不停的工作,才会感觉到踏实。”
“还有这个自觉呢?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只做顾太太?”顾子夕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温软的笑容里却带着隐隐的心疼。
“我想想看……”许诺笑得眯起了眼睛,放下手里的碗,伸出双臂圈住了顾子夕的脖子,看着他笑着说道:“等我没有工作可做的时候。”
“难道顾太太是在暗示顾先生,得为你的工作做点儿什么了?”顾子夕轻挑眉梢笑着说道。
“喂,你敢!”许诺睁大眼睛瞪着他。
“不敢。”顾子夕凑唇在她唇间轻吻了一下,沉眸看着她轻声说道:“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我支持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
“医院我从小进到大,只是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也会要住进来。生顾梓诺的时候,我也只住了三天就出院了呢。”许诺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那时候年轻,现在年纪大了,所以要多注意了。”顾子夕开玩笑着说道。
“顾子夕,我才二十四吧?”许诺皱着鼻子看着他。
“二十四和十九岁的概念是不同的。”顾子夕伸手揉了揉她这两天养得胖起来一些的脸,笑着说道:“要有自知之明,不是小姑娘了,恩?”
“知道了,顾老先生。”许诺眯着眼睛看着他,温温柔柔的笑着,似乎又回到新婚的时候,她对他是义无反顾的爱和依赖。
“顾老先生好想看到,顾太太变成顾老太太的时候。”一声‘顾老先生’让顾子夕的的声音一下子柔软起来。
“我才不要变老。”许诺轻声笑着,靠在顾子夕的肩头,把玩着他的大手。闲闲的聊着,有股安心的味道、有股温暖的味道。
这样柔弱的依在他的怀里,不用逼着自己坚强、不用强撑着坚持,在有依靠的时候,她原来也是可以温柔的。
“顾子夕,在你的身边,和在许言的身边一样,我可以很放松。”许诺仰起头看着顾子夕,脸上一片温润的光采。
“是吗,好啊,只要能让你感觉到舒服,我愿意不止是老公。”顾子夕低头看着她。
“是爸爸、是妈妈、是哥哥、是姐姐、是——爱人……”许诺闭上眼睛,温柔的笑着。
“这么贪心呢……”顾子夕轻轻的吻在她的眼上、鼻尖、唇上……
温温柔柔的吮动,一下一下的,极轻、极慢,似是要与她这样的斯磨掉所有的时间……
“唉,到底只是爱人呢……”在他一下一下的轻吮中,许诺睁开满是笑意的眼睛,轻轻的回吻着他。
“在吻你的时候是爱人,宠你的时候是家人,好不好?”顾子夕低声说道。
“我其实不贪心,只是要你爱着我,只是爱着我……”许诺轻轻摇了摇头。
“好……”顾子夕慢慢加重力度覆住她的唇,摩挲辗转里,深切的爱意,将两人之间曾经有的那些隔阂、那些芥蒂、那些不确定,全都抛开——在此刻,只余他们全心的信任与拥抱;在彼此的怀里,只有对爱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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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林晓宇清脆的声音,将两个沉溺在彼此温柔里的人惊醒过来:
“我出去看一下,你是再睡会儿,还是看书?”顾子夕轻轻松开一些,唇却依然贴在她的唇边没有远离。
“看会儿书吧,张庭拿来的那些。”许诺皱了皱鼻子,小声说道。
“这才乖,顾先生最喜欢这样的顾太太。”顾子夕笑着,扶着她在床头靠好后,将张庭拿过来的书递给她:“我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好。”许诺笑着点了点头。
外面林晓宇和那人说着什么,一直拦着没让进来,不知道是不是记者什么的。
顾子夕转身之后,脸上的笑容便敛了下来,拉开房门走出去,对林晓宇沉声说道:“晓宇,怎么回事?”
“这个人一直在这里探头探脑,问她做什么的也不说话、问她找谁也不说话。”林晓宇见顾子夕出来,快步跑到他的身边,只觉得莫明其妙的说道:“我看是不是哪家报社乔装打扮来的。”
“恩,你先进去,把今天的文件整理一理。”顾子夕点了点头,微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妇人——花白的头发松松的在脑后挽成一个髻,身上是一件珍珠色的缎面背心,外套一件浅金色冰丝针织衫;下面是一条普通的黑色直筒长裤。
脸上的表情有些闪烁的游移,比起那些皮厚胆大的记者,看起来内敛不少——而且,略显苍老的眉目之间,他几乎能看到许诺的影子。
“曾蔚然?”顾子夕走到她的面前,几乎没有犹豫的,便说出了这个名字——是疑问的语气,却是笃定的表情。
商人的顾子夕,在判定之后,从不给人否认的机会。
“我……”曾蔚然见顾子夕一口喊出她的名字,不由得吓了一跳。
“医院旁边有个MyCoffer咖啡厅,我们去那边聊聊。”顾子夕看着她淡淡说道——他可没打算让这女人见许诺。
不管许诺现在对这个所谓的母亲是什么态度,她们都不适合这时候见面——她的情绪,需要百分之百的稳定。
连季风是个男人,都知道这时候不来打扰;这个所谓的母亲,有过两个孩子的女人,难道不知道许诺现在的情况,经不起一点点的刺激吗?
不管许诺会不会怪他——在许诺知道她存在以前,顾子夕已经决定让这个女人彻底消失在许诺的世界里。
“怎么?你有别的想法?”顾子夕见她犹豫着不离开,眸色一沉,冷声说道。
“我想见她一面。”曾蔚然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游移的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到正靠在床头看书的许诺,一时间,一阵泪水不受控制的汹涌而来——十几年的离别,不见面时似乎只是偶尔想起,可近在眼前时,那么浓烈的自责和想念,不由分说的涌了上来。
“我必须了解你的来意,才能安排后续的见面。”顾子夕淡淡说道。
“我是她母亲,我不会伤害她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见。”曾蔚然将视线从许诺脸上收回来,看着一脸冷意的顾了夕,坚持着说道。
“你若非要在这里和我谈的话,我可以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她。”顾子夕移过身体,挡住许诺能看到的角度,声音已经显出不耐来。
“你……”曾蔚然看着顾子夕,似乎没想到他这个做晚辈的居然会这么霸道强势,一时间倒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顾子夕不想跟她在这里既续耗下去,抓住她的手,扯着她就往外走去。
“喂,你这是干什么,许诺、诺诺,我是妈……”
曾蔚然还没说完,已被顾子夕拖到了电梯间,并迅速的扯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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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夕、顾子夕?”许诺似是感觉到什么,放下手中的书大声喊道。
“诺姐,刚才有个记者过来,顾总带她下去了。”林晓宇忙推开房间的门,对许诺说道。
“哦,我好象听到那个人喊我的名字……”许诺的神情略见疑惑,不过片刻间又释然:“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那我先出去了,诺姐有什么事就喊我。”林晓宇点了点头,出去时,房间中间的门并没有关上。
许诺重新拿起书,慢慢的翻看着,那个女人尖叫的声音,她听得并不是很清楚,但喊她‘诺诺’的人,当真是不多。
只是,于她来说,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她相信顾子夕,会有最好的处理;她相信自己,有些人,已经不再需要——无论是爱,还是恨。
许言,当我能够平静的想起你已经离开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对她就没有恨了。
命运给我们的,无论悲喜,我们都受着;而因此,我们得到更多的爱——比如说季风爱你、比如说顾子夕爱我。
在命运的得失之间,我更在乎我得到了什么,而不是失去了什么;我们姐妹一直努力着,不就是因为,要用努力去创造这个得到吗?
许言,多希望你还在我身边,这样的心事,我只想说给你听。
许诺慢慢的翻动着书页,嘴角噙着浅浅的微笑——说给自己听的话,就似在说给许言听一样。她知道,许言对她,向来都是纵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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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这么没礼貌。”直到下到一楼,在顾子夕松开曾蔚然的手后,她才揉着自己的手腕恼怒的指责道。
“可能你还不太了解我,我不仅没礼貌,我还心狠手辣;你去查一下就知道,曾经有客户被我逼死,现在已经至少有5个股民被我逼得跳楼自杀。”顾子夕看着她淡淡的说道:“我明白告诉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目的,许诺永远都不会见你。”
“她在找我。”曾蔚然恼怒的说道。
“但是她会永远也找不到你。”顾子夕的神色一片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