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出来鬼混,然后被家里人捉回去这种丢人事在这地方十分常见。在其看来,今天龙八被捉回去吃一通家法,那也不过是皮肉伤,若是从三楼摔下来,就是侥幸不死,伤筋动骨也是免不了的。
他们开门不过为了做生意,当然不想吃上人命官司。当下只是庆幸无事,对敖峻铁青的脸色反倒不怎么在意。
当下暗中有人去跟带龙八来的那人通风报信,青桐先上前来应付着。
他见敖峻脸色阴沉,当下识趣地不去招惹。转而对一旁畏畏缩缩的龙八说话:“小公子平平安安下来了就好,你家人来寻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想来他对龙八这个喜欢‘看看’的客人也是头疼不已,此时如释重负,笑起来就特别真诚,他面目生得也好,别有一番味道。
龙八一向有些怕敖峻,这时小腿打战已经有一阵子了,见青桐搭话,拉住了
他的袖子,叫了一声桐哥哥就要往他身后躲去。
他声音虽然小,却还是被敖峻听去了。敖峻暗暗有些不喜了见人就胡乱叫哥哥的毛病。再定睛一看,两人竟还当着自己的面拉拉扯扯起来,顿时就如同在暴烈的空气里擦出一个小火星,顿时就怒了。
这青桐虽然举止言谈并不柔媚,然而毕竟是风月里打滚的人,难免带出一点某个营生的气息,再加上这是个什么地方,敖峻若是瞧不出他的身份那还真是有鬼了。
敖峻仅仅一拂袖,青桐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萎顿在花丛里。
“桐哥哥!”龙八大吃一惊,扭头喝问敖峻:“你干嘛打人?”然而只是被敖峻冷冷看了一眼,他顿时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顿时声音小了脖子缩了腰板也不直了。
但他想了想,觉得今天既然是自己失约在先,自己受罚就是了。青桐只是陪他喝水说话,并没有什么错,如今平白地弄了连累,自己多少也应该负起些责任来。
于是他鼓起勇气过去扶起青桐,偷偷往他袖子里塞了张银票,小声道:“这些钱你先拿去买些药吃,等过几天我找到好药,再给你送些来……”
那银票说起来还是敖峻当初给他花用的。
如今眼看竟成了他的嫖资。简直令人五内皆焚,真真要吐血三升。
敖峻脸色铁青铁青的,抿着嘴冷冷站在那儿,其实已经气得几乎要发抖。
可偏偏这时候龙八还敢壮着胆子走上前来,鼓起勇气来抬头看着他,但他显然没有弄明白敖峻脸色如此难看的真正原因所在。
他挺了挺胸膛,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应该算是很有担当,心里不禁自我陶醉起来,还暗暗有点小得意,于是一边盘算着敖峻是会罚他跪院子还是抄书,再不济被关起来饿上一两顿,也只能咬咬牙过去了。于是他道:“峻哥哥,我这就跟你回去。今天是我自己忘了时间,跟别人没有关系的,你要罚我就罚我,不要拿别人出气。”
第 20 章
虽然龙七一贯教育他,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言而有信落子无悔,所以说话做事前都要三思,更不要轻易许诺。龙八向来最听他七哥的话,却从来没有过现在这样切身的体会,觉得七哥所说实在是有着深刻内涵的至理名言。
因为龙八现在大大的后悔了。
一般来说,深刻内涵多半是要在现实的惨痛经历里才能体会到的。
他这边才抬头挺胸地把大话放完,完全没有想到惩罚就会来得这样快,敖峻会突然暴怒且怒不可揭,竟然将他当场痛打一顿。
敖峻收拾他用的是那种完完全全的收拾小破孩儿的招数――打屁股!
打屁股是其次的,关键是在大天广众之下被打屁股!
龙八在惨烈的身心皆痛之中,深刻地反省着自己的出言不慎没来得及三思。
身上的痛是来自敖峻的巴掌,敖峻之前对他还是很和颜悦色的,他从来没有想过敖峻的巴掌挨起来会那么疼,像是恨不得硬生生的把他屁股拍成八瓣。是并不伤及筋骨的那种手法,但是皮肉上更是疼得要命,而且让龙八心里也酸酸的很不舒服。
而心上的痛还是来自他挨的这顿打。
众目睽睽之下,他很没面子地被当场按倒在院中石桌子上。还没等明白过来,敖峻二话不说,噼噼啪啪的巴掌就已经落到他尊臀之上,火辣辣的就像要裂成几瓣似的。
龙都是很高傲的生物,龙八虽然挫了一些,但他也是个有自尊的龙,于是在这个时候,疼就罢了,毫无颜面的让许多人瞧着他被打屁股,他觉得伤自尊了。
但他满心感怀忧郁的情绪还来不及酝酿发酵,屁股上的疼痛有些吃不住劲了。
龙八刚刚才把怎么罚都行的话说出口,此时心里悔得肠子都青绿青绿的。却不好把话立即收回来,那儿好现在就自失其言,当下只好硬捱着。
他向来乖憨老实,就算做事不够机灵,却也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记忆里就连龙七也没有这样打过他,就算是下手也是吓唬为主,高抬轻放,没舍得下重手。
真的是太疼了,比当年敖敏揍他还要疼。他一向最怕疼,现在硬挨了两三下,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又想到是自己亲口答应受罚,现在挨打已经丢人得很,他再改口只怕要被人瞧不起的。只好咬紧了牙不说话,实在疼极了就哼哼唧唧叫唤两声。
那边敖
峻叫他喊了一声,本来动作都微微顿了一顿,可是他一停下来,龙八又不作声了,一副咬着牙死硬到底的模样,于是手又落了下去。
你说龙八要是说句我错了再不敢了求个饶什么的,敖峻其实也就势收了手,可龙八这么一言不发的,可不就是毫不反省么?
到后来龙八更是唉哟好疼嗷嗷地胡乱大声叫唤起来,偏偏就是不曾告饶说句下次再也不敢了,他叫唤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旁边过路的客人前来围观,那些敝开的窗子里也有不少嫖客姐儿探出头来,指指点点的张望。
方才敖峻拂袖便将人挥出丈外的那一手震住了很多人,在场几人谁也不敢上前。至于后来的人虽没见着,却没有谁好管这等闲事,是以看热闹的人围了不少,打趣说笑,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解救龙八。
这下子无疑连带着也狠削了敖峻的颜面,算是一时冲动陪着龙八这东西人前透透地丢了一回脸。他听龙八叫唤得越来越大声,他火气消了不少,头脑稍一清醒便觉得有些揪心,原本想要作罢饶过龙八这一回,可转眼看了周围围着的一圈莺莺燕燕虚凰假凤,便又想起刚才龙八蹲在飞檐上,满面异样□地捂着眼睛偷窥的猥亵下作模样。那本要强压下去的真火又腾腾地上来了,还有点越烧越邪的架势。
龙八前前后后吃了十几个巴掌,他本就不机灵,这时更是被打得糊涂起来,只涕泪横流地想着怎么把这顿打捱过去,混然想不起来仅仅以他忘记归家的约定来说,这顿打实在已经过了。
正在他渐渐有些忍耐不住的时候,旁边终于有个声音开口替他说话了。
那声音隐隐带着笑,但却无损语气中的温和威严,让人心神宁定,无端地生出亲近却心存敬畏的意味来。
“敖峻,差不多便饶了他吧,毕竟还小呢,不懂事也在情理之中。不要打了。”
龙八心下感激,便要竭力地扭着脖子去看清这位救命的恩公。
那位似乎是跟着敖峻一道来的,想必就是今晚让他回去见的贵客。只是方才龙八被敖峻揪下来之时太守寡于心惊,没来得及留意旁人,而他一直不作声地在旁观望,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竟也像是无人注意到他一般。
龙八虽然有时脑子不太灵光,却有着天生的本能在那儿,一眼便能认出同类来。
但这人却又和他那点可怜的见识里见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他明明是立在灯红酒绿的勾栏
院墙之下,却能站出一股遗世独立的气韵,一眼看实了,竟让人觉得他风头无二,清贵无匹。
龙八觉得有凉风拂面,身上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那人对上龙八的视线,端详片刻,给了他一个似有还无的微笑。
龙八一时忘我,混然没有留意这人虽开口相劝,却是闲闲地袖着手在一旁围观,似乎看热闹还看得挺高兴的样子,毫无上前阻拦之意。
一直捱打的龙八突然挣扎起来,他想要挨到那位瞧着就清贵,定然温良无害的龙君身边去。
敖峻不备,竟让他从手底下挣脱出来,向着某个方向扑去。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龙八不知怎么地扑了个空,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并不比挨上两巴掌来得轻松,眼看着敖峻又上追过来了。
他惊得魂飞魄散,毕竟自尊当不得饭吃,也治不了屁股疼,当下再也顾不得维持那点的剩无及的尊严,
他又惊又怕之下,再也不管眼前人是谁,扯住一个离他最近的人便往其身后躲去,一边放声痛嚎,模样好不凄惨:“嗷嗷嗷嗷……”
敖峻看不下去他这样丢人显眼,当心是又气又恨。原本要上前去扯他起来。他收拾着龙八,自己却也很不是滋味,心里其实已经软了,正要借着这人的话下台阶,心中寻了个理由道眼下人多眼杂,他没了追着滚地葫芦似的龙八给人看猴戏的打算,这笔账不妨回去了再算。
他敢伸出手去,胳膊就被另一人扯住了。
却原来是今天作东的方小公爷得到小厮报信,他倒还算有几分酒肉义气,这种摊上谁都只有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他却还愿意赶来解围,不可谓不仗义。
他拽住了敖峻的胳膊,脸上扯起笑来陪罪:“这位兄台,诶诶,你别再打了,小八兄弟也老大不小了,开开眼界没什么坏处,兄台家教有方,小兄弟也就是看了看,吃了些点心酒水,别的什么玩耍也没做,是吧?”
他朝龙八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还嚎个鸟?要么乘机开溜要么想法辩解辩解不管怎样都赶紧的!
“嗷呜嗷呜……”龙八正自六神无主又惊又怕,半点神色也没有,正只徒劳无用地哭道:“哥哥哥哥,七哥来呀,嗷嗷……”
方小公爷无奈,他也算是练过几年工夫,但敖峻轻而易举地从他手中脱出来,又要过去。他只得再次一把拉住,继续设法拖延:“今天这事全是在
下的主意,非要带他来开开眼……”
敖峻听见这话,倒不急着过去了,冷声问道:“是你带他来的?”说着便转过头来。
“怪我怪我!”方文正见他停下来,只觉有门,攀着交情道:“敢问兄台贵姓……”话没说完,他同敖峻打了个照面,声音顿时被掐住了一般,张着嘴呆在那儿。
敖峻这一转过头来,正好处在一片宫灯的照耀照耀之下。他怒极气极,反而越发的沉静镇定,白玉一般全无血色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一又狭长凤目开阖顾盼之间,眸子幽黑如墨。
敖家几兄弟都生得极好的相貌,他这位长兄自然也不差,此时灯下看去,当真是眉若远山目若点漆,一等一的好相貌。此时更有薄怒上脸,将眼睑处染成微微桃红,眼角眉梢皆微微上挑,好一番风姿飒爽杀气凛凛气势如虹。
见识过敖峻方才的手段,换作是旁人,只怕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但方小公爷毕竟不是常人,他来得晚,也没有见到这人威风大作的情形。再者方小公爷是个断袖,而且品味极为特别,并不喜欢那些如娇嗲柔媚得跟女子无二的小倌,反而更喜欢清俊硬朗些的,行事说话都很有男子味道的男子。就比如庄停云这一类型的,而眼前的敖峻,更是这一类中难得一见的极品了。
因此他张大了嘴巴,一时忘记了说话。
敖峻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并非认不出眼前这人眼中那处可以称之为淫邪的目光。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却不知这人这个时候露出这种神情是要作甚。一时不解,于是没有一巴掌将方文正抽飞出去。
在方文正绿油油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再沿着脖子一路向下的时候,列入峻也把这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方文正来时正要行那巫山云雨,突然被小厮拍门打断,硬生生把那□憋回去,所以这时候容易起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也是难免。他来时匆忙疏忽了,难免有些衣冠不整,好在想必夜里也看不真切。而且来这地方做什么勾当那是和尚头上的蚤子,一目了然。衣冠不整别人也能理解。
只是他这打扮却经不住细看,敖峻眼神又是一等一的好,便瞧见他衣襟鼓鼓囊囊的塞着一角衣料,当下运用神识稍一感知,却是一条褥裤寒在他怀里。
这结果出人意料,敖峻微微一愣,眼角稍见脸色发白的青桐扶着一株芍药远远站着,一幅心有委悸的模样。在他身后更远处
的角楼上,写着摘撷楼的灯笼迎风招展。
他是历练多年见过世面的,心念电转之间,对于方文正刚才所做的勾当,现在的痴傻模样淫邪不安分的小眼神,乃至埋藏在心里那点必然的龌龊念头,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抬头再次和方文正那直勾勾地对他进行视奸意淫的视线撞上。敖峻身为神龙多年未曾病过,此时却觉得全身上下一片恶寒,恶心得几乎要死过去。
然后他醒觉过来,感到那人的手到现在还放在自己胳膊上,并且无意识地上下抚摸了两下。敖峻并没有因此不知所措乱了分寸,但是他出离愤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