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蓝眼的剑士,依稀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
兰迪斯大步走入,把粗厚的手掌覆在辰额上,探了探体温,又为他裹紧棉被。破破烂烂的王宫里,天花板的灰尘仍未扫,召唤师直勾勾地看着不知多少年前留下的污渍发呆。
“你去忙,我看着”川枫说,注视着一锅沸腾的草药,把坩埚端平,忙又把受灼的手指缩回,捏着自己的耳垂。
辰喝了草药,半睡半醒间出了一身汗,梦里有人在温柔地吻着他,沿着他的额头,眉心,鼻梁,吻到嘴角,又有一只手轻覆着他发烫的脸,辰尝到舌尖一丝咸咸的滋味。
他睁开眼,醒了,日已过中天,午后的阳光从窗缝外透入,挟着尘埃飞扬。盖在身上的棉被已被汗水浸透,他挣扎着推开被子,出了口长气。
“川枫?川枫!”辰回味起带着眼泪的那个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迷恋不已。是川枫?
他下了地,换了身干净的内衣裤,把风衣拿到鼻前嗅了嗅,淡淡的皂荚树清香,是兰迪斯亲手洗的。辰满意地穿上风衣,戴好羽帽,朝会议室走去。
“你要是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不仅是毁了你自己……”
“不用你嗦!”兰迪斯愤怒地大喝道。
辰在柱后愕然停步,听着川枫与兰迪斯的争吵,这是怎么了?
“我告诉你,兰迪斯”川枫剧喘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炽羽大人选中了我,而戴洛选中了他”兰迪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算我不说!你认为他不是心甘情愿地陪着我……”
“那是不一样的!兰迪斯”川枫大喝道“你不能这样要求他!”
辰心惊胆战地听着川枫的怒吼,一向温柔和善的神官仿佛变了个人,他们在说什么?辰又等了许久,殿内唯剩两人的呼吸声,他从柱后走出。
“你们在说什么”
川枫与兰迪斯同时愕然转头,又互望一眼。
“没什么”兰迪斯道。
“什么一意孤行?”辰疑惑地望着川枫“我都听到了,什么意思?”
川枫摇了摇头,铺开先前拿在手中的一副卷轴。
“这又是什么?”辰好奇地探头看着。
“流沙洞地图”
“这是城外西北方的藏宝地,古楼兰帝国格里佛尼家族与大巫妖卡兰贝的实验室”
“要去挖自己家的祖坟么?”辰嘲讽道。现在召唤师已深得雷神小悦的真传,一句话足够把川枫和兰迪斯电得脑袋冒烟。
“他的病还未好”兰迪斯尴尬道“过几天”
“不”川枫坚决地说“我时间不多了,必须得在离开这里之前找到控制死寂沙漠亡灵活化的中枢,并把它关掉”
“以后楼兰才能与大陆各国通商,光靠海运太危险了……”
“你要去哪?”辰抓着川枫的手。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封印盐之桩,就得归还……就得到绿之神殿去”川枫略带迟疑地说“过完新年,开春我就要走了”
寒流来了,辰在脖颈上裹着川枫送的围巾,风衣里加了一件羊绒背心,坐在城墙上。灰绿色的双眸遥望远方,黑色碎发末端扎着白色的猿鹰白围巾,双眼瞳孔中映出天边笼在沙漠上的一层乌云。
辰颇舍不得川枫,不仅是因他酷似崔恩的微笑与动作,而是像师父般真切的情感流露,举手投足间都对自己表达着无声的爱护,而那爱护又与情欲全然无关。
除了唯一的一次见到他与兰迪斯的争吵,即使那争吵很大一个程度也许也是建立在爱护自己基础上的。辰觉得川枫就像沙漠,不,像比沙漠更宽阔的海洋;无论如何激,如何骂,都以微笑包容了他这个流氓般的学徒,无时无刻愿意把迷茫的方向交给他坚定而温暖的手。
若老师是他,决不会拿烧红的坩埚烫我。
辰心想,眼泪不知不觉流下,但每个人终究都有自己的目标要达成,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所幸兰迪斯仍在他身边,他也在兰迪斯身边。
城门外,兰迪斯把食中二指撮到唇边,吹响口哨,学徒不情愿地缓缓爬了下去,又爬上马车,接着便炸了。
“我才不要和她一起去挖你家祖坟!!”辰抓狂地抗议着。
“要有礼貌!你越来越嚣张了!”兰迪斯愤怒地斥责。“璐娜小姐是我们的同伴!”
“宝贝儿,你们别这么大声,我的耳朵要聋了……”梅杜莎女王嗔道。
“上次你把我害得还不够惨吗!”辰哭笑不得地缩到马车最里面。
“好了好了”川枫拉过辰,一手搭在他肩上。
“你给我注意点”兰迪斯严厉地说,翻身坐上车夫位,一抖缰绳,赶着马车朝沙漠的东面摇摇晃晃地驰去。
川枫把手放在辰的额头上,似是担忧学徒随时会发烧。辰没好气地拍开了他的手。
“我看上去那么像个病秧子么?”辰侧身枕在川枫的大腿,又拉过他的手掌,摩挲着。
“你的手指那么长”辰忍不住道。“我有个朋友,手指也很长,他是拉弓的,手指根部长着茧,不像你……”
“仅仅是朋友而已么?”川枫又微笑着重提曾经对召唤师说过的话。
“手指长的人基基长”辰突然说,川枫尴尬地咳了一声,脸红得跟个熟虾无异,梅杜莎女王却丝毫不在意,把耳朵贴在马车壁板上。
“小色鬼,不要乱说话。”川枫又戏谑道“我的真实年龄可以当你祖父了”
“放屁,一个爷爷,一个祖奶奶……”辰蓦然翻身坐起,看着川枫的湛蓝色双眼。
“你是崔恩的师父”他终于从那一团乱麻中理清了线索,手指颤抖着,要去摸川枫的脸“你是迈普……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