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庭州较为贫困,物资紧缺,但如同所有的宅门院落一样,将军府的后宅依旧山青水秀,一片静谧安详。高墙将边疆的贫瘠、混乱和饥寒隔离开来。
李元景手握着鱼食,不时撒一把下去,硕大的锦鲤游曳着抢夺饵食,一旁的小侍端着鱼食盒恭敬的站在一侧。
庭州的风干燥,刮的人面上起皮,但李元景的脸依旧光滑细腻,边疆的恶劣生活没有反应在他的身体上,却无时无刻消磨他的精神。曾经那个铮铮论国,不输女子的亲王长子,如今眉间也有了萧索之意。
闺中空相忆,沙场愁煞人。
一晃他嫁至边疆也有五年了。五年了,远离家人朋友,远离故乡。前几月小妹大喜的贺书寄来,他摸着信封上大红的喜字发呆了很久。贺礼早就备好的,只是没想到要用时这么快,打点好一切后,李元景坐下开始写回信。
他走时,思思还是个腻在他怀里,撒娇让他捂手的小姑娘,一晃眼竟是要娶夫了。昔日最好的朋友嫁给了自己最爱的妹妹,李元景的笔顿在半空,一直到墨滴弄脏了信纸也未写下一字。
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柳霜华心脏不好,思思又时不时生病,所以她几乎是李元景带大的。虽是兄妹,却比一般的兄妹之间情谊深厚许多。或许是因为体弱,或是因为原先带的思想,李思不像一般的女子一样端着为女则刚的架子。人前还好,私下总是十分腻歪,李元景比李思年长许多,有什么事总是李元景料理在前头,不像个温婉的兄长,倒像个沉稳的长姐。
李思体弱不能出府,他就陪着她在庭院中下棋;李思不能外出远游,他便读遍大陆图志,每晚睡前讲上一段;李思手脚冰凉,他便时时刻刻捂着,搂着。
他们是最亲的兄妹,她是他的骨中骨,血中血,肉中肉。可现实却偏要将他们分离,李元景心中一阵悸痛。鱼食撒了一地,李元景捂住胸口。
“公子!”一旁的小侍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我没事,将军的会议快结束了么?”
“嗯,公子,奴扶您进去吧,外边凉。”
本以为自己不会遗传到柳家的心疾,没想到……
小侍从密盒里取出护心药递给李元景,茶水伴着苦涩的药片吞下,李元景稳了稳心神问:“小妹最近可有消息?”
“世子殿下身子一天比一天好,到是您……公子,这么瞒着吃药也不是事,您真不打算……”
“不必和他们说,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母王父亲这些年经历这么多事,不要再让他们忧愁牵挂了。”李元景拍了拍小侍的手:“阿宁,你去瞧瞧将军他们的会议快结束了没,顺便再催膳房把吃食热一热。”
“好。”小侍刚要迈步,又忍不住劝:“公子,您也还未用膳,要不要……”
“不必,将军一向喜欢独处,你多挑几样小碟菜送去就好。”
“是。”
回到房间,细碎的珠帘遮住了一室孤寂,五年来,除了新婚那夜将军来挑了下盖头,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他的房间,连碰也不愿意碰他,说起来好笑,为人夫五年,他右腹的守宫砂依旧鲜红完整。这番景象,他出嫁前也料到了几分。
当时内乱未平,外忧又起,女帝要除世家势力,又不能全除。凤栖国一禺四部,叁面各有外族纷扰,尤其以西侧西洲侵犯最为频繁危险,时任大将军的王逸虽未参与谋反夺位,但其家族也不少参与之人。武将难得,女帝并未处罚王逸将军,反而还在登基后论功封其为常胜大将军。但武将领兵在外,帝心难安,为保西侧平定便要选皇族血脉之人驻临西侧。
他的天赋优秀既是他的福气,也是他的不幸。世上女子喜欢男子聪慧些,却不希望他们太过清醒自知。他这样的男子虽有名气,却气傲,非寻常女子所能求娶。一道圣旨,不知内情者只当凤栖第一英武女子娶得凤栖右壁公子,实则佳事一双。可其中千种算计、万种隔阂只有他来吞下这个苦。
“思思!”
李思给松狮犬套好牵引绳,准备牵出去踏春。开春了,天渐渐热了,小狗正是褪毛季,抖了抖身子,飘出的毛发搔得鼻子一阵发痒。李思弯腰打了个喷嚏,直起身来,只见谢涛拎了一大块东西进来。
“什么时候回的京?”李思看她虽然风尘仆仆,有些憔悴,但精神还不错。“倒是黑了不少。”
“害,别提了。前天回来的,还没歇过呢!”几个小厮接过谢涛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李思挥挥手,他们便退下。谢涛揭开上头的布道:“这可是好东西。”
李思凑过去一看,居然是敦煌壁画的版刻,掀开来竟有五块,群像,单仙,佛塑栩栩如生,色彩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