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沉声道:“周世安年纪小小,我本以为一份请愿书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不料他当场鼓动士子,引发骚乱,事态严重,监考眼看局面失控,命人对其动刑,受了重伤。”
“什么?”夏治吃惊不小,先前只听闻周世安被人打了,本以为是推搡磕碰,孰料会如此严重,“如今他人在何处?朕派太医……”
“不可。”林放断然阻拦道,“公然扰乱科考,本是大罪,依律当下大狱,皇上岂能命太医为其疗伤?”
“可是……”
“臣已命狱中的大夫替他看诊,皇上不必担忧。”林放按住夏治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他既敢冲撞考官,大闹考场,便当想过会有如此后果,事已至此,皇上切莫妇人之仁,此时派太医前去,那他先前所吃的苦岂非白费?”
夏治心里头沉沉的,道理他都懂,可就是不忍心。仔细想想,当年劝周世安隐忍蛰伏的便是他,如今这小子一腔热血,他本该欣慰才是,可是周世安今年……好像还没满十七。
☆、第66章 动了他的脸
林丞相从恭房出来,本想回雍庆宫再次向小皇帝请辞主考官一职, 然而方才观夏治言行, 分明不会同意他的请求,再次请辞也并无用处, 索性作罢。站在恭房外沉思片刻, 抬脚便朝雍和宫走去。
林晴眉近日无事, 便将夏昭从太后宫中接了出来。这个孩子毕竟已经过继到她膝下,也是皇上唯一的儿子,她自当照料妥帖, 太后即便不情愿,却也无力阻止。
林丞相踏入雍和宫时,便见他的女儿正在逗弄太子, 却将自己的亲生骨肉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脸色便沉了下来。
林丞相轻咳一声:“老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往常林晴眉早已迎上去, 万万不会接受父亲的大礼,今日却只抬眼看了他一下, 继续逗着怀中的孩子,漫不经心道:“丞相请起。”
林丞相多有不满, 却不便发作, 只是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不言不语。
太子坐在林晴眉膝盖上,两只肉嘟嘟的手抓住了后者的手指, 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些什么, 逗得她满脸笑意。再看一旁乳娘怀中抱着的夏从, 闷闷不乐,身子骨看起来也不结实。
到底是亲外孙,林丞相怔怔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林晴眉察觉,轻笑道:“父亲可是要抱抱这孩子?”
林晴眉一抬手,乳娘立刻抱着小王爷朝林丞相走去,丞相盯着孩子的脸看了片刻,却并不接过来,神色间带着些许忧虑。
林晴眉摆了摆手,宫人立刻抱着孩子退下,内殿只剩下他们二人。林晴眉道:“父亲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林丞相道:“老臣今秋主持秋闱,不料横生事端,不知娘娘可有耳闻?”
林晴眉轻轻摸着烧着繁复花纹的杯盖儿,并不答话。
林丞相道:“皇上羽翼渐丰,这是对为父不满啊。”
林晴眉笑道:“皇上乃一国之君,父亲身为臣子,为君尽忠,皇上岂有不满的道理?若果真如此,父亲只需避其锋芒便可,缘何与女儿说这些?我久处深宫,前朝的事向来不入后宫,父亲若想与人商议,当与府中谋士一谈才是。”
“娘娘虽久处深宫,却到底是我林家的女儿,如何能够置身事外?皇上若不顾念旧情,一举拿下林氏一族,娘娘这后位又如何坐得稳妥?”
“父亲所言极是。”林晴眉淡淡道,“先有帝,才有后。女儿若想后位稳妥,必得尽心辅佐皇上才是。”
“眉儿,”林丞相摸了摸胡子,意味深长道,“皇后是后,太后也是后。你自小便敢想敢做,难道不想更进一步?”
林晴眉不由得失笑,她这个父亲在劝她与夏治为敌上,倒是不遗余力。
“父亲,我是后,姑母也是后,您觉得,谁在这后宫里头稳得住脚跟?”
先帝一走,空有一个太后的名头又有何用?大雍朝信奉的乃是强者为尊,先太子过世后,太后便偏居在后宫之中,皇上想起来了,便去请个安,想不起来,便将她当成菩萨供着,却又有何用?
林晴眉油盐不进,林丞相道:“你当真以为小皇帝会同意你开办女学?我林氏一族若倒下,第一个受到牵连的就是你,你向来聪慧,竟轻信他人,实在叫为父心痛。”
“本宫最为轻信的那个人,便是父亲大人您啊。”林晴眉冷声道,“女儿登上后位,不正是父亲与夏起联手做的局么?”
林丞相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反驳。
林晴眉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女儿步步退让,乃是念着父亲多年教养之恩。父亲若冥顽不灵,休怪女儿不孝。”
林丞相从雍和宫离开没多久,夏治就接到了雍和宫那边传来的消息――丞相与皇后似有龃龉,不欢而散。
夏治想不明白,疑惑地望着林放:“丞相总是去找皇后做什么?”皇后如今已经懒得听到朝廷里的事,闲暇时间召集了不少妃嫔,在殿内或者御花园里听听戏曲看看话本,偶尔抱着两个孩子出来玩耍,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完全提不起精神。
林放道:“皇后、太后皆是林家的人,如今太后力不从心,丞相若想有所动作,自然要皇后助他一臂之力,否则皇后娘娘来个六亲不认,丞相岂非鸡飞蛋打?依臣看,丞相是想让小王爷回宫啊。太子的生母毕竟是梅妃,如今年幼尚且不足为虑,可他一旦成年,得知母族覆灭的真相,林氏一族注定血流成河,为长远计,丞相也必定会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