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了,门外的卫士已经拎了油桶和火把,贺兰雁不觉腌h,倒觉暖热得舒适,便唤住了他,伸出手腕去。
老哲别曾做过巫医,当年若不是他用草药灌洗,代国长公主熬不到贺兰雁出世就要死,故此贺兰雁只信任他的诊断,然而看了看哲别的面色,贺兰雁也明白了过来,不禁牙关打战,面色发青:“……什么时候的事?”
在这杀人的所在得知这个消息,旁人该拍手称快,正是他自己恶有恶报,身上的也定是个魔胎。
血与铁的锈腥味一并涌上喉头,贺兰雁强自镇定地听着哲别在他耳畔密语,心底暗自谋算。
“是两个月间的,怕不是陈大人……”
“不是陈行德。”贺兰雁冷笑:“你忘了前不久我们同谁做过生意?那可是位了不起的大行商啊!”
“日子太近,奴才也不敢断言。”
贺兰雁深吸一口气,恨不得现在就活剖了自己的肚腹,但比恨意更快涌上心头的却是一条一箭双雕的计策。
他不能细想这到底是哪个姘头做的孽,甚至也可能是皇帝的,他只知道在这不该有的东西死掉之前,他有很多事要做:“既然如此,按说府上冬天的皮料也该清理清理了,那夷狄商人什么时候再来?”
“不瞒您说,他特地来信致谢,说托赖您,前些日子赚了一大笔,料想不出一个月,就要动身进京的。”
闻言,贺兰雁手指颤栗,无形的丝弦随着他的焦虑在空气中割响空荡的咆哮,却又声声落空:“既然如此,就让他多准备些‘货物’,告诉他我要和他做笔更大的买卖。”
金国藩王看似豪放不拘小节,其实最是奸猾,敢在都城和贺兰雁私相授受,里通外国,就更有一番趋利避害的手段,念及此处,贺兰雁活生生运起真气才压住了胸膛里一股淤血:“如果他打马虎眼,就和他说得清楚点。他弟弟已经有三个继承人了,而他一个都没有!”
说罢,贺兰雁便微微摇晃着向门外走去,点火的卫士鱼贯而入,不多时便把他所经之处都染成了人间地狱。
浓烟席卷到口鼻内之前,贺兰雁已上了府内的马车,身后烈火熊熊,不曾回望一眼,只因心头波涛万丈。
他心中思绪万千,还得分神嘱咐:“不要让火势蔓延到附近的庄子上,万一被人发觉――”
万一被人发觉,皇帝就可以过瘾了,他现在身上有两条命,可以死两次抵账。
贺兰雁越想,越觉得腹中疼痛如刀绞,钻心的痛逼得他不得不弯下腰去,深深喘着气平复苍白面色,指尖的利刃把他的衣袍割得乱七八糟,也留下许多血痕,但他好似一无所觉。
他习惯了随时随地伤害自己,也反噬旁人。
“再给陈行德送封信,让他今晚就来见我……”
说罢,贺兰雁便强撑着端坐起身,抹净额头上的冷汗,摘下手套咬破指尖,拈着一张洒金的软笺,写了极风流缠绵的几个字。
信笺上湿透的血迹再也沥不干了,总有天他会让陈行德血债血偿。
但此刻,他还是对陈行德许下了一个对方渴盼已久的承诺――
如果定国公世子肯见他,就能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一切。
第08章
陈行德推门而入时,贺兰雁正挑着一根蜡烛出神。烛光温暖,映出他一身单薄白衣,竟有了几分天真意味。
陈行德开口,本是惯常的嘲讽,一看他的样子,语气却又软了三分:“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贺兰雁懒懒散散地放下了剪烛花的银剪子,向陈行德勾了勾手指,宽广的绸缎衣袖哗啦一声拂过桌面,像一声新生的啼哭。
陈行德狐疑地走近,虽然对他颇有怨恨,但见他姿态柔和,也不想主动挑惹纷争,姑且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贺兰雁没给他倒茶,只静静地出神:“当年,你们做了那种事……我就成了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也不是没想过把这张脸捣烂了,或者烧个一干二净,但这样做没有一点好处,疼的是我,你们只会嗤笑着把我拖出去喂狗而已。”
陈行德本是憋着一肚子气,但听他语调冷静得非常,还有一股弃世之意,额头不觉渗出涔涔冷汗。因为素日知道他是个疯子,也懂得分寸,不敢再加刺激:“你也该想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代国长公主当年生下你很不容易。”
“原来陈将军也会说人话。”贺兰雁似笑非笑地抢白陈行德,那样倨傲的男人,居然甘愿在他面前做小低伏。
陈行德咳嗽了两声,贺兰雁今天没有剑拔弩张,两人好久没在一起安静地说会儿话了,他不想太快结束这种平静。
定国公世子是个急脾气,又对贺兰雁投注了十二万分的关切,哪怕对方有一点恶意都能激发斗志,反之,如果对方肯先低下头,他也很乐于接收俘虏。
“母亲生下我的确不容易,她是自己选的情人,自己决定要让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可是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又是个异类,只能靠她一死换我苟延残喘……”
贺兰雁目光涣散,洁白牙齿死死咬在嘴唇上:“她不是病死的,是因为有辱皇家颜面被逼自尽而死,唯一的条件就是让我活下来。”
这件秘辛陈行德深知,此时却不动声色:“宫里人多嘴杂,臆测禁宫秘事也是有的。”
“二十多年前的事可以说是臆测,那以后的事呢?”贺兰雁目光微动,缓缓低下头去,眼神复杂地看了看自己腰间的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