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儿的周岁酒办的很盛大,张矩还是全了我作为中宫的体面。
宴席间,我见到了几个尚未出嫁的公主,年纪最长的安陵公主,挽着最时兴的发髻,身披一袭月银大袖禅衣,冷着一张俏脸,沉默饮酒——她是公子路的胞妹,又是嫡女,公子路死后在宫里的处境稍显尴尬;偏偏安陵公主性子又极其刚烈,把错责全推到了张矩身上,两人一见面就互相阴阳怪气,兄妹间知道彼此痛处,哪里最疼往哪里扎,渐渐地安陵公主也不愿入宫,这次周岁酒,还是太后亲自遣孙姑姑去了一趟公主府邀请,这才不情不愿地来了。
想起从前还在洛阳的日子,公子明让张矩带兵追杀公子路,把我扣在宫里当人质,我为了让张矩安心离开,骗他说安陵公主想让我入宫教她琴艺——安陵也确实想让我教她,养在深宫里的女郎,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纵然被保护地再好,也知道宫里最近的不对劲,两边都是从小疼爱自己的哥哥,不论谁胜利了,结局都是她要失去,而张矩又是从小养在宫外,相较而言倒是与她的情谊最为淡薄。
待张矩得胜归来,彼时公子明在上林苑围猎,拉开弓箭射下一对南飞的大雁后,“落雁之乱”拉开序幕。我被挟持到洛阳行宫中,前线威胁张矩就地伏法,等到张矩打到洛阳城下,公子明又扬言要砍了我的一双手。
我不愿让张矩为难,抬起右手撞上利刃,瞬间血流不止,公子明懊恼我的举动让他丧失一部分的有利筹码,一气之下让人把我关入暴室。
就在我以为我要血竭而亡时,安陵偷了钥匙放了我,然后青烟拖着我逃出宫外。
后来,张矩称帝,安陵公主没有受到牵连,还是那个公主,却与我再没了联系。
在我兀自感伤时,耳边传来宦官的请示,要抓阄了。
大殿中央扑了层毛毯,抓阄用的东西铺成圆,张矩抱着琰儿走下去,轻轻把琰儿放置到毛毯中央。
虽说是玩乐求个吉利,周围的东西也不会是什么都往上放的,总要顾及皇家颜面。我坐在原位没动,座下的几个夫人、美人探头探脑着,再后边的藩王、侯爵也蠢蠢欲动。
隔地远,只见琰儿坐在中央,抬头看着张矩一动不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他倒不怕生,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滴流地看着在座。
张矩也不恼,嘴角含笑一副慈父做派。
又过了许久,琰儿翻了个身——前些日子他刚学会爬,小手撑着锦被摇摇晃晃地爬到我怀里抓着我垂在胸前半干的长发,咿咿呀呀地,不知为何我又想到那个梦境,他也是这么跌跌撞撞地想到我的怀里。我一把抱起他,泪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