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什么要留下他?”
“母亲说他是贱婢所生,我们不能离他太近……”
“咦——他身上好脏啊!”
“他不用去学堂吗?真好呀!”
咚——
被丢弃的红色果子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沾满灰尘。
穿着破旧衣裳的小娃娃从角落里慢慢走出来,捡起地上那个被啃了一半丢弃的果子,欢欢喜喜的用衣袍包起,迈开小短腿跑回住处。
小娃娃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跨进房屋,把手里的果子在衣裳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捧着向床榻上的妇人。
“娘亲,吃……”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又细又小,格外讨人爱怜。
啪——
床榻上的妇人挥开两只小手捧起来的果子,眼底尽是悲凉恨意。
“瓒儿,若你能讨得大人欢心,我们母子何至于此!”
她知道自己在迁怒。
瓒儿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她忍不住。
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责怪,忍不住把所有的一切往她仅剩的孩子身上堆压。
小娃娃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以为自己又做错事惹娘亲不开心了,红了眼眶,悄悄的落下泪来。
“府中新来了狐媚女子,夺走了大人全部心神,我命休矣!”
“有了你又能如何?年老色衰,依旧留不住大人……”
“当初还不如不生你!”
“我好恨……”
这话,是公孙瓒从小听到大的。
母亲说,是他连累了她,是他让她再也得不到父亲的宠爱。
虽然出身贵族,但因为母亲地位卑贱,他从不被府中人重视,自小就过得穷苦艰难……
“伯圭,伯圭!你在想什么?”
案前趴了一个人,把他从记忆中拉回。
公孙瓒看着她递来的不知又从何处偷摘的红果,伸手取走,把案上的竹简一卷,放入她的手中:“这是先生吩咐给你留的课业。”
“啊!我都借口身体不适了,先生还不忘给我留下课业啊!先生的教学过于严谨了吧?若是他能遗忘一次课业该多好……”她握着竹简,趴在案上唉声叹气。
公孙瓒坐在席上,整理好自己案上的书简,看她:“玄德,我要去练习骑射,可要一起?”
案上的人摇摇头,有气无力:“我得去完成先生留的课业……”她抬头看他,愤愤不平,“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我要是能像伯圭一样聪慧就好了。”
公孙瓒微怔,忍不住伸出手去把她发上沾的一片落叶拿走,长睫垂着:“像我并不好。”
他的聪慧是从最肮脏不堪的地方诞生而来,他不希望她去经历那些近乎恶毒的往事。
“嗯?”她抬头,疑惑不解。
她总是一副温和良善的模样,明明她也和他一样——
不甘在人海沉浮。
握成的拳松了又紧,公孙瓒取了一卷竹简递到她手中,眼波微漾,俯身贴在她耳边低语——
“啊!我真是太爱你了伯圭!等我!等我完成课业后就来找你!”
她抱了抱他,惊喜地从案上一跃而起,两手各拿一卷竹简急匆匆地就往自己住所跑。
脸上的笑依旧如叁月暖阳般暖人心扉。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眼中,公孙瓒视线才落在手中的红果上,勾起的嘴角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他手指在红果光滑的表皮上滑过,含着笑意低声道:“真傻。”
先生留给他的课业通常都是兵法推演,给她却是定国安邦之策。
可这人从来都是傻得不会去分辨,一如既往的坚信他,把他的课业一字不落……不,该说是缺字少节地誊抄到自己的竹简上去。
这日傍晚,完成课业的她与公孙瓒玩得很开心。
翌日。
“伸手。”
啪——
“唔!”
啪——
“先生,先生我错了!”
她把被打得通红的手心伸到背后,一脸诚恳地认错,眼里隐约可见有泪光。
卢植向一旁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某学生投去警告的眼神。
那人立马收敛了神色,蹙着眉去碰触旁座同窗被打得通红的掌心,一脸的担忧:“课后可要去我屋内上药?”
她侧头,睁着双盈盈水光的眼连连点头:“嗯!先生太狠了!还是伯圭待我好!”
公孙瓒轻挑眉,眼角含媚,低头回她:“嗯。”
她哪里知道,自己才是让她被先生训诫的始作俑者……
“抱负?”
“自然是匡扶汉室,让天下太平,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伯圭呢?”
“我——”
从小到大的教训都在告诉他一个道理:拥有权势才可以主宰一切。
他对权势的欲望已经日渐大过对这个濒临倾倒的汉室的忠诚。
“我想封侯拜相,手掌百万兵马!”
他是一只脱离囚笼的猛虎,野性难训,放归山林后有致命危险。
他公孙瓒从来都不甘心被人驱使!
他也从来都知道,自己和她不是同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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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圭,伯圭?你在想什么?”
看着面前走神的人,穆嫒去拉拉他的衣袖,见他没反应,只好扭头对摊贩尴尬笑道,“那个,他偶尔就是这样……”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她一副惋惜又唏嘘的表情:“幼时遭流寇袭击,撞了头,被撞——”傻了。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手指就被人抓住了,她的面上有温热的气息拂过。
穆嫒僵着身体听见身旁传来低沉惑人的声音:“原来我幼时曾遭遇过流寇啊,玄德方才是想说我被撞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