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嫒的伤其实不重,一道口子不足半指长,只伤了皮肉,流了点血。
但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受过伤,莫说流血了,就是磕碰都很少。
她怕痛,身边又有二爷叁爷护着,顶多是经受策马驱驰的疲惫,过得太顺遂,心上的思危念头就少了许多。
行事也越发肆意。
听夫人所言,是试图将她从平和的处境中捞起,让她去直面外面的暗潮汹涌。
可是,她敢吗?
她会吗?
她拥有力挽狂澜的力量吗?
上学时她就是令老师叹惋头疼的学生,毕业后,她也只是社会上的一个普通人。
她哪里来的谋略去和这些被载入史册的人相比?
她一向都是,明哲保身,曲意顺从的炮灰。
身上的外衣被人解开,穆嫒伸手勾住赵云的脖子,半靠在他身上,神情奄奄:“子龙,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赵云拿起布条在她肚上缠绕:“大人为何如此问?”
他虽不如关将军和张将军与她相处时日长,但自渔阳一战,也知她的才略。
肚子上的布带一收紧,穆嫒下意识吸了气,嘴里念叨:“紧了紧了紧了……”
赵云手一顿,把布条松了松,脸上浮上些怯然的红:“是赵云鲁莽了。”
肚上的布带缠好,痛感已经消逝许多的穆嫒用衣袖抹了抹眼睛,擦干方才被烈酒痛出来的眼泪,从赵云怀里站起身。
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我要看书!”
赵云随她起身,问:“大人要看何书?”
穆嫒:“兵书!思而不学则殆!我要研习兵法!”
赵云看她一眼,从身上拿出自己刚刚看的竹简送到她面前:“赵云身上正有一卷,大人可要阅览?”
突然兴起的穆嫒拿过他手中的竹简来到案边坐下,展开竹简——
一排排整齐划一又艰涩难懂的字浮现在眼前。
她眼前发花,握着竹简的手就想合上。
深呼吸几次,她才把退却的心理压下去,在案上支着脑袋埋头细看。
文王问太公曰:愿闻为国之大务,欲使主尊人安,为之奈何?
太公曰:爱民而已。
文王曰:爱民奈何?”
太公曰:利而勿害,成而不败,生而勿杀,与而勿夺,乐而勿苦,喜而勿怒。
………
穆嫒眉头紧皱,往下看去。
屋内的赵云见她如此认真,便想离开。
他告退时,穆嫒留住了他,把他拉到自己旁边来,与自己一起看。
两人坐在案边,同阅一卷竹简,气氛融洽。
窗外的树影婆娑。
只看了半卷的穆嫒被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温暖得困意渐起。
她晃了晃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些去看竹简上的字。
一段时日下来,赵云也知道她的性子,耐不住寂寞。
这样安静待在案边读书,她应该不适应……
见到旁边人慢慢朝案上垂落的头,他离她近了些,手环过她的身体贴在她一侧脸颊上,在她将要磕在案上的时候略微用力,让她向自己靠过来。
侧了身子,双手揽虚虚在她的腰上。
安稳宽阔的胸膛,穆嫒只困顿的掀开眼看了一眼熟悉的面容,便安心地闭上眼。
睡去前,她模模糊糊的记起了自己的那位夫人,让系统在脑海中打开了获取到的前期记忆。
意识下沉,她便在熟睡中沉浸到前期记忆去。
夏日的阳光热烈灼目。
她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倚靠在荒芜田野的草垛上。
“你叫什么?”
“顾怜,顾首的顾,怜惜的怜。”
女子从草垛中抬起头看她,白嫩脸上的泪水还没干,眼睑也是红的,柔柔弱弱看起来像极了无家可归的世家小姐。
————
系统补全的记忆如走马观花一般在她眼前一一闪过。
虚假数据拼凑的场景却是存在这个世界的人所要拥有的真实经历。
前期记忆翻看完,穆嫒胸口发堵,鼻尖酸涩。
仿佛有人握住她的心一样,难受得厉害。
原来真的有人会用柔弱的身躯,坚毅的神情,抗下一切,护住一个人。
只是穆嫒从没想过,被护的那个人有可能会是“她”自己。
她从赵云怀中睁开眼,便是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夫人……
反复咀嚼这两个字,她只觉得亏欠和愧疚。
怜,哀也,从心。
赵云的手撑在地上,他面上无甚表情,只是怀中属于她人的热度正在一点点的消逝。
前一秒还攥着他的衣袍安然睡着的人,下一秒就推开他,慌忙地离去……
他听见了。
听见她在睡梦中皱着眉,口中还念叨的那两个字。
夫人……
他扭头,视线远眺窗外的树,手抚上额间束着的青色布带,唇紧抿。
他一直都忘了,她……是有家室的……
本想远离,可这翻涌上来的涩然和不甘是何意?
他与她只能为属臣……
穆嫒从屋内出来,一路跑,往自己的住所跑。
陪伴数年,她总是过得轻松。
从涿郡到平原,从世家小姐到劳作妇人,夫人所受的苦比或许比她想象中的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