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十一号幽光慑人的黑眼珠,安吉洛别扭地收回视线。
他不该纠结一位狂犬病患者的眼神是否正常这没什么意义。
呜吼忽然,十一号从喉咙里挤出些低沉含糊的音节。
安吉洛知道他这样出声是为了吸引自己注意,于是扭头看他。
十一号的呼吸已恢复平稳,不像一开始那么激动,他动了动捆在栏杆上的右臂,示意安吉洛解开那条束缚带。
你要做什么?安吉洛询问。
十一号无法回答,只不断晃动右手,力度很轻,仿佛在用肢体语言说明他此时不具有危险性。
是这个吗?安吉洛了然,默契地指了指十一号的脖子。
十一号咧了咧嘴,朝他点头。
安吉洛解开了十一号右手的束缚带。
十一号用他骨节宽大的手掌轻车熟路地攥住安吉洛的手腕,朝自己颈部拽去。
这些天他常这样做,犹如某种仪式,他的颈项还缠绕着绷带,但这不妨碍仪式进行,他引导安吉洛用指尖触碰那些绷带,并用指甲轻柔地、反复地刮擦他受伤的咽喉。他看向安吉洛的眼睛,眸光较之前柔和了些许,甚至透出了几分忠诚、下位者的意味,这种眼神本不惹人厌,可他毫无分寸地一直盯着,破坏了人类的社交界限安吉洛头皮一阵发麻,不适地挪开了视线。
他不明白十一号此举用意何在。
如果安吉洛对野生动物学稍加涉猎的话,他就会知道,有那么几种性情残暴的肉食猛兽会在被人类驯服后,主动向人类袒露其脆弱的腹部与咽喉,它们甚至会引导人类去碰触自己的这两处要害部位,以示绝对的信任与臣服
当然,野兽的付出从来不会是单向的。
若是人类当真去抚摸野兽的咽喉,收下对方的臣服,那么人类也该付诸以回报,食物、栖息之所、陪伴不一而足。
也或许对方全都要
照料完十一号,又清洗出了两套黑大褂,东方已显曙光。
再过几个小时安吉洛就要值白班,回到他那间小公寓冲个热水澡再睡上一觉已成奢望,安吉洛疲惫不堪,索性回到11号病房,捡了张病床放下床帘,倒头便扑上去,睡得人事不省。
昏暗病室中,十一号朝左侧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悬在安吉洛病床侧面的白布帘。
接着
他像条大鱼般,身子猛地一挺,又一弹。
那力道太惊人,整张束缚床都被他挣得朝安吉洛的方向挪了一公分,束缚带发出细小的纤维断裂声。
十一号垂眸,黑密睫毛笼住一团慑人的幽绿。
他最好小心发力。
这几条绳子很脆弱
第54章月蚀(三)(绷带。)
病室中,束缚床咣咣震响,金属床脚一寸寸刮擦过地面,噪音刺耳,忽响忽停。
安吉洛心力交瘁,睡得太沉,没被惊醒。
铛的一声,两张束缚床侧边的铁护栏相撞,床沿紧贴。
接着,十一号用力抻长脖颈,歪头叼住垂在床与床之间的白布帘,脑袋一甩,使布帘搭在他脑后
他与安吉洛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消失了。
此时十一号上身已从束缚带中挣出少许,他拧着身子,强行把脑袋枕到安吉洛的枕头上。安吉洛背对着他,他将高挺英气的鼻梁埋入那鸦黑的发丝间,亢奋得哆哆嗦嗦的
呼呼哧呼哧呼哧
异香扑鼻。
完全契合他的、馥郁香甜的气息,专属于他的食物
十一号忽然张开两瓣薄唇,饿极了般,一口含住安吉洛的发梢,眼睛直勾勾地瞪住安吉洛的后脑。
嫣红禁锢住乌黑,舌尖掠过发丝,搜刮残余的甜香。
一截狼尾钻出病号服,棕黑、油亮,比寻常狼尾长,亦粗得多,它摇得癫狂,嘭嘭拍击墙壁与床板,狼毫飘散,盘旋在半空。
几小时后。
安吉洛被一些怪异的感觉弄醒了。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似乎有个湿凉的东西抵在他的头皮上,像个狗鼻子什么的,它急促地吸气,制造出一片凉意,随即喷出大股热烘烘的气流
什么东西?安吉洛睡眼朦胧地翻身。
咫尺之际,他对上一枚漆黑的、饱含情yu的眼珠
十一号的半截身体从束缚床横穿过来,右侧缠满绷带的脸距离他不到一公分。
啊!!!安吉洛惊叫失声,对抗危险的本能使他暂时忘记了十一号的伤患身份,他一巴掌按向十一号的左脸,死命朝后推。十一号未加抵抗,脖子顺从地弯折后仰,暴露出呈直角的喉结
这一巴掌推完,安吉洛惊魂稍定,想起十一号还有伤,忙收回手,可十一号固执地把脑袋凑回来,盯着他,眸光贪婪热切,喉间呜噜作响。
你你想干什么?!安吉洛赤足跳到地上。
他留意到枕头与床单上有一些棕黑色的头发,十一号这几天似乎脱发严重。
见安吉洛又惊又惧,十一号不吭声了,他用下颌抵住枕头,趴在那儿,眼珠上移,视线从下往上,狩猎者般阴险地打量着他。
你躺回去。安吉洛拿十一号没办法,放软语气道,别再做这种奇怪的事了,很吓人。
?十一号喉间发出一个上扬的音节,像反诘。
很吓人?
回去躺好。安吉洛重复命令道。
十一号沉默片刻,左眼的热烈渐渐冷下来,面无表情地躺回束缚床。
安吉洛走上去,将束缚带系得更紧。
十一号面若寒霜,纹丝不动,像具睁眼的死尸,唯独那枚幽邃如寒潭的左眼时不时朝安吉洛掠去,仿佛在与木讷的情人赌气。
呼,好了安吉洛把束缚床推回原位,抹了把汗,我值完班再来看你,别再闹了。
语毕,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安吉洛来到更衣室换衣服,他罩上黑大褂,再戴上已更换过填充物的鸟嘴面具当他的手触碰到头发时,一种粘腻湿冷的手感把他吓了一跳。
那不像出汗导致的潮湿,安吉洛在头顶抹了抹,指腹搓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