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熊恰好能轻松握住:“母亲?”“大熊,跟为娘练练手。”
记忆之中,崔熊很少能听到母亲有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光听着就能感受每个字蕴含的旺盛生命力和热情。他遵从母命,陪崔徽比划。直到一声崩裂,枪杆断裂,力道过大将他们都震得倒退数步,虎口传来阵阵麻意。
“怎么断了?”
崔徽有些可惜地捡起地上断枪。
崔熊跟着弯腰拾起,一边捡一边说了崔麋去找沈中梨,反被对方绑架的消息。本以为母亲会着急,孰料母亲只是做了跟父亲一样的安排。让人收拾二麋的东西给他送去。
崔熊道:“母亲就不担心二麋?”
崔徽当然不担心了。
崔麋待在沈君身边更安全,只要不作死。
“但儿子担心二麋吃苦,从小到大,他就没跑这么远。离家这么远,看顾不到。”
“担心就多给他塞几个人。”
崔熊不解:“塞人?”
既然都塞人了,何不直接将人带回来?
崔徽道:“塞钱也行。”
是她大意了,不了解情况就将沈君塞去了穷乡僻壤,眼下处处受限制。要是能借着二麋的名头,多给沈君塞一些钱和人……啊不,还是多塞钱吧。有了钱,沈君可以用这笔钱多招一点儿人,但要是给人……以崔至善的性格,里面肯定会安插他的心腹眼线。
此举不会致命也会给人增添烦恼。
崔熊:“……”
崔徽问:“你有多少钱?”
崔熊:“……”
作为大宗继承人,地位稳固且已定亲的崔氏长公子,他开始拥有了成年男丁才有的特权。例如不再领零花钱,有了自己的私库,能自由支配经营。崔徽显然知道这事儿。
她将大儿子的钱都忽悠走了。
崔止听说这事儿,也没有阻拦。
淡声道:“由着她吧。”
心腹幕僚却不解。
他清楚家长对主母的心意,但更清楚家族排第一,主母才是第二。主母这次回来处处透着诡谲,家长却对这些视而不见,实在是怪异。家长就没想过,主母会危害崔氏?
主母与家长和离这些年,与西北分社主社祈元良也有交集,这里会没有后者插手?
还有,那个沈中梨。
特别是她,摆明了是祈元良耳目。
就算主母说祈元良已经将此人送给了她,现在是她的人,但不代表沈中梨就不跟祈元良联系了。留着此人,不啻于养虎为患啊……不管是家族层面,还是家主个人感情。
崔止抬手压下心腹幕僚的话。
“不用多言。”
“家长,在您心里,什么最重要?”
这个幕僚不仅是崔止心腹,他还是崔氏老人,是崔止半个师父,也是深深记得崔氏背井离乡,一路逃亡至此,落地生根不易的见证者。崔止对他信任且敬重,有些心里话也只能跟他诉说:“自然是家族,只要我一日还是崔氏族长,便没有什么能越过它。”
“当真,没有私心?”
“若是有私心,当年就该有了。”
心腹幕僚沉沉叹气:“家长记得就好。”
崔止看着对方,脑中却浮现幼子离去前的父子对话。崔麋这个孩子,不像是世家大族养出来的。他身上没什么家族荣辱观,对生死看得淡漠,气质很像修佛多年的岳母。
这孩子对家族延续最是不屑。
束缚崔止的枷锁在他看来就是笑话。
崔止问他为何会如此。
崔麋却道:【因为提前知道既定结局就没有意思了,在这个结局里面,崔氏会亡,父亲会死,母亲会死,外祖母会死,大哥和我都会死,没有寿终正寝。试问半生汲汲营营就换来这么一个结局,任凭谁都会提不起劲儿。】
他反问:【父亲看不到吗?】
父亲没有跟他一样看到未来的能力,但作为众神会在西南大陆的分社主社,父亲能看到太多芸芸众生看不到的真相。看到这些真相,他就应该知道这个世界在驶向深渊。
【这是一艘即将沉没的破船。】
掌舵之人不在乎这艘船开往哪里,何时会沉,只在乎自己是不是船长,船员也不知道外头的风浪和满船的破窟窿,只在乎眼前的利益和享受。站甲板上的他,会怎么做?
即使没看这么远,也该知道乱世就是一架绞肉机,崔氏在它面前也只是一叶浮萍!
崔止漠然看着这个儿子。
【至少不会现在就沉。】
崔麋道:【快了。】
【你看到它沉了?】
【我也有看到它没沉的画面。】只是一瞬,但确实没有沉,【蝼蚁只争眼前得失,却不知裂天灾祸即将降临。船若没沉,崔氏或许会死,但船若沉了,崔氏一定会灭。】
崔止对这段话不置可否。
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
只是当天府上守备有些松懈,崔麋收拾一个小包袱就翻墙逃家,几天也没人去找。
再有消息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人质”。
崔止看着消息低声自语,迟疑不决。
“修船的人吗?”
沈棠用崔麋当“人质”勒索一大笔钱财。
当看到送来的是钱,而不是刀枪棍棒,沈棠都惊了:“啧啧,崔至善好脾气啊。”
崔麋叼着笔,看着一堆积灰的书简不住打喷嚏,抬手在鼻尖不住扇动:“沈姐姐不要对世家族长这种存在有太多遐想,这种人,他没心的。现在好脾气,但翻脸也快。”
“例如?”
“例如三年烂账不平,他就翻脸了。”
“平不了就把你称斤论两卖了。”
“说了,他没心,儿子在他这里卖不上高价。你要是骗走母亲,还能震慑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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