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泽在这天夜里第三次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抬不起沉甸甸的脑袋。
他连着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每到快要睡着的时候,都会被身旁不同的人强行摇醒,然后被迫听那些快要让他脑袋爆炸的言论。
“一个月五万,十二个月六十万,只要工作两年我就能买套房子,再工作一年就能买台车……”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男人正兴奋地计划着自己的将来,他眼眶青黑,眼布血丝,加上脸上疯狂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打了兴奋剂的瘾君子。
类似的基础算数题,周承泽在这三天半的时间里已经听过不下五十次。这个传销组织给人洗脑的方法就是昼夜不分的利欲诱惑,每个疲惫不堪快要睡着的人都会被叫醒,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各个衣冠楚楚的“讲师”轮番灌输的赚钱门路。起先也有人和周承泽一样不信,但这种怀疑逐渐被疲劳战术击溃,多数人的态度慢慢由将信将疑转变为深信不疑,在“讲师”的号召中振臂高呼,就好像他们明天就能够拥有别墅、豪车,实现他们发大财的梦想。
被成功洗脑的人都会交三千元的入伙费,再被转移到另一间屋子里。而周承泽这几天都完全没有妥协,因此一直被关在这间屋子里,看着一部分人离开,又有一部分新人进来。屋子的大门紧锁,窗户被防盗网拦着,门外还有负责盯梢的人,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周承泽的精神状态非常差。屋子里又一轮“讲课”进入尾声,他听见周围的人都高举手臂跟着“讲师”大喊“万岁”,那场面真跟入了邪/教组织似的吓人。
当“讲师”拍拍手鼓动大家缴纳入伙费的时候,周承泽明白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里头有五千块钱现金,原本是要转给东北老家那边的母亲的,现在只能先动用里面的三千块钱缴入伙费。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周承泽终于和其他缴纳了入伙费的人一起被转移到另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也不宽敞,一百平米的大小,挤的人不比刚才那间屋子少。已经入了夜,男人们都在客厅打地铺,女人约摸都住在卧室里,见不着人。听到有新人来了,那些早已睡下的男人们便起了身,热情地替新来的打地铺,安排他们睡下。
周承泽就在这群男人里发现了徐大凡,那个当时把他骗上车的人。徐大凡显然也瞅见他了,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喜出望外的,赶忙就迎了上去:“哎呀,小周,你可算是来了!”“嗯。”周承泽已经疲惫到表情都变得麻木,只闷闷应了一声,才从干涩的嗓子里憋出了发哑的声音:“我哥在哪里?”
“别急别急,明天我就叫他过来。”徐大凡嘴里这么说着,动手给他铺了地铺,招呼他过去休息,“你先休息吧,啊。”
早就累得没有力气说话,周承泽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些什么,顺着他的意思睡下了。
而他好不容易能够休息的这晚,肖杨彻夜没睡。他也像周承泽一样,经历了一整晚“讲课”的折磨。但不同于周承泽,肖杨的目的就是要见到董坤,因此一直伪装得十分配合。到了第二天的夜里,肖杨就跟着屋里的一批人一起缴纳了三千块钱的入伙费,而后没过多久便被转移到隔壁的屋子里。
一直没把他的手机还给他的赖隆也在这间屋子现了身,给肖杨铺床、拿毛巾递牙刷,表现得热情非凡,却只字不提手机的事。肖杨也注意到被拉进这个传销组织的新人都被没收了手机,可见这个组织警惕心比较强,依然没有对他们绝对信任。
肖杨耐着性子睡了一晚,第二天没有早餐,一早就被叫起来听“讲课”。快到中午的时候,女人们才进厨房煮饭。这里的伙食糟糕到难以想象,没有米饭不说,菜还只有清一色的土豆汤。所幸他们整天都被关在屋子里,不是听课就是睡觉,能量消耗也不多,不至于挨多少饿。
原以为这天中午的午餐也会是土豆汤,但肖杨没想到,女人们有说有笑的,居然在他经过厨房的时候偷偷告诉他,今天会加道鱼汤。他察觉到其中有古怪,等到了午饭时间,果然见屋子里所有人都围成一圈坐在一块儿,对着一大锅土豆汤和一大碗鱼汤,谁也没有饥肠辘辘地下筷。
赖隆则清了清嗓子宣布:“有新人加入,所以今儿个的午饭要请寝室长一起吃。”
说完他就起身,走到屋子里那间从没打开过的房门前,敲起了门:“寝室长!请您出来一块儿吃饭了!”这么请了两回,那个所谓的“寝室长”才开了门出来。肖杨抬眼一看,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寝室长的身份:正是周楷明的小学同学董坤。
董坤一身上得了台面的西装倒和那些“讲师”有得一比,走起路来昂首阔步,还真有些大老板的风范,能唬住不少人。他经过坐成一圈的新人身边,他们便整齐地喊起来:“寝室长好!寝室长辛苦了!”架势简直可以跟首长阅兵媲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