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书俏眼见哥嫂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忙插话道,“你不要替我说话,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把你和嫂嫂也扯进来。”平心而论,父母当年虽然不太乐意接受嫂嫂,可自从她和哥哥结婚后,倒也对这个媳妇客客气气的。如今母亲把旧事翻了上来,难免让两代人之间好容易愈合的伤口再次撕开。书俏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她干脆做了最坏的打算,把心一横道,“爸、妈,不管你们反对与否,我已经决定嫁给江淮。”
沈慕苹先是不发一言地看着书俏和江淮,而后蓦然转身回了卧室,出来的时候,甩手把一个本子扔到了他们面前的地上:“户口本就在这里,你尽管去嫁给任何人!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你无法勉强我接受他成为我的家人。还有,从今以后,你们不要来我和你爸这里,我看不得他这样,更看不得你这样……”
书俏低下身,缓缓捡起了户口本,忍住泪道:“多谢……成全。”
书俏和江淮坐上车后,江淮道:“书俏,你让我抱一会,好吗?”他的声音温柔却黯哑。她挪得离他更近了些,搂住了他。
江淮用的右手还戴着匆忙离去间尚未脱下的袖带,他小心地用手腕轻拭她的眼角:“傻瓜,哭了?”
“嗯。”她红着眼老实承认道,捧起他的手掌,替他解下袖带。
他的唇擦过她鬓角的秀发:“书俏,我必须很认真地问你一句:事到如今,你还要嫁给我吗?”
“难道你要反悔?”她举起脖子上戴着的平安扣,抗议道,“你到底有没有诚信啊?”
“书俏,我当然不会反悔。可是,我怕你会后悔。其实,你刚才还说太激动了,你应该再仔细想想你爸妈的话,撇开对抗的心态,你应该能看到他们对你的关爱之情。我不否认,他们的态度伤害了我,可是,我的存在对他们何尝不是一拳重击?他们攻击我的残疾,虽然话不好听,其实也是很客观的。其实刚才最让我难堪的,不是他们对我的讽刺和指摘,而是我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你和你的至亲剑拔弩张。书俏,我可以不管长辈们的感受、甚至不顾你在这件事里牺牲的亲情,自私到底吗?”
书俏低头,吻了吻他的锁骨:“我决定做一个自私的人,你呢?陪我吗?”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微笑着落泪道:“相陪。”
书俏被推出产房的时候,惊讶地看到自己的父母出现在产房门口。
刚刚经过生产,书俏的身体还很虚弱,好在她的生产过程很顺利,精神状态还不错。父母的出现反倒让她心底起了迷惑,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意识产生了模糊。她动了动嘴皮,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妈妈……”
沈慕苹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说,眼圈却登时红了。
“江淮,”她望着坐在轮椅上,专注凝视着自己的丈夫,笑了笑说,“你当爸爸了。”
江淮道:“是,我好幸福。谢谢你,老婆。”
她阖上眼睛,唇角露出微笑:“我也是,谢谢你,老公。”
书俏被推入病房后,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父母、兄嫂都在,唯独不见江淮。
“江淮呢?”她不安地问。三年前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她的脑子里已经止不住开始脑补江淮被自己的父母逼走的情形。
“你放心,他在洗手间呢。”书培按下即将坐起来的妹妹。
江淮坐着轮椅从病房附设的洗手间里出来,他是那样急迫地回到病床前,道:“我在这儿。我一个人上厕所,动作慢了点,害你担心了。”
“怎么不叫培安或者莲姐呢?”
“我让他们去给你买些吃的用的。”
书俏道:“不是已经提前准备了很多了。”
“我怕不够用,还是多备一些好。”他说,“再说,就一会儿工夫,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这三年,江淮以超人的毅力进行复健,虽然双腿仍然无法动弹,可是,臂力却加强了许多,连左手也可以做有限的活动了。他很不好意思地小小声道:“万一,我真的有什么需要,还有大哥可以帮我呢。”
这几年,书培并没有排斥与江淮的接触,甚至可以说,最初书培对妹妹和江淮这段婚姻的态度还是有所保留的,如今他却已经完全乐意祝福他们,并且,与江淮产生了真正的兄弟情意。
“书俏,”说话的是林柏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抬起眼皮,看向自己的父亲:“爸,你和妈怎么过来了?”
“你还说?生孩子这么大的事,要不是小江通知我们,你也不打算和我们说了是不是?你这个孩子,主意总是那么大,心又狠!”沈慕苹道。
书俏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书培在那边嘀咕道:“妈你怎么知道是江淮说的,明明是我告诉你们的呀。”
“你?”沈慕苹轻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你,要不是受人之托,你还不是和你妹妹连成一线的?这连着三年的新茶,还有你爸爸去年胆囊开刀后送来的那些补品,当我们真不知道是谁送的呢!”
“爸,妈……”江淮怯怯地低唤道,“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这样叫你们。可是你们今天能来,我就很感激了。我知道你们不喜欢看到我,原本我不该在你们面前碍眼。可生孩子这是件大事,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让你们知道。我本该亲自登门,可又怕惹你们生气,只好拜托大哥转达。你们今天来,我有个不情之请,书俏做月子的时候,我也搭不上手,家里虽然有保姆,可到底不及亲妈周到,所以,我希望这段时间,伯母能住到我家来。只要你肯……我也可以尽量不在你面前出现的。”
“合着是要请我当老妈子才想起我的啊?”沈慕苹半是气话半是玩笑。
江淮却当了真,忙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照顾妻儿本是我这个丈夫的责任,我也恨自己没用,帮不上忙。”
“你别添乱就不错了。”沈慕苹话说得硬邦邦的,眼底却有了温柔,“书培告诉我,你这三年身体恢复得还不错,别的事也不指望你,端茶递水的,你能不能做?”
江淮低头,不太自信地道:“可以是可以,不过,动作比较慢。”
沈慕苹“你倒杯茶来,我看看。”
江淮驱动轮椅,略探出身躯,凑近茶几边的一个保温水壶。右手颤抖着把旁边一个茶盘里的杯子挪到壶嘴下。慢慢地抬高右臂,用虎口处按压水壶的阀门。
水流断断续续,直到杯壁三分之二处停了下来。
江淮把水杯放入轮椅的杯卡中,操控轮椅方向转向沈慕苹。两只手一握一托地把水杯从卡槽里拿了出来,微微向上举起。
“妈,请喝茶。”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沈慕苹。
沈慕苹的手和江淮一样颤抖,眼角有泪花闪动。
江淮的手抖得愈发厉害了,有一些茶水被泼出了杯沿。
“小江,你的身体真的复原不了了吗?”沈慕苹哑声问道。
“妈,对不起!”他流着泪说,“真的对不起。”
沈慕苹摇了摇头:“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不过,我还没见过一个大男人在老婆生产的时候,哭得跟个傻子似的,明明我女儿是顺产,倒被你哭得我心里直发毛。”
说着,她接过了这杯迟到的女婿茶,呷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