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一滴的顺着眼睛滴到野鬼脸上，步天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我爱你啊，求求你活过来好不好，我跟你走好不好。”
声音在空旷的山顶传出去很远，远处积雪压断树枝，发出啪一声响。
没有人回答他，能回答的人，已经再也说不出了。
一直哭的声嘶力竭，步天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亲亲吻着野鬼冰凉的嘴唇。
“我在这里守着你，哪也不去，咱们就在这里过一辈子。”将人放在坑里，步天吸了吸鼻子站起来，摸着腰里摸出野鬼送他的那把武器。
然后，他的视线看向了大黄，这近一个月时间里，多亏了大黄找来食物，他才有精力背着野鬼继续金山。
他打从心里很感激大黄，但是野鬼的要求，他也不会忘记。
许是感应到了危机，原本在雪地上滚来滚去玩耍的大黄突然警觉的转过身，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吼声，整个脊背都拱了起来。
步天攥着那根牙齿，从大黄捉住那么多野兽可以看得出来，大黄不是一只很温顺很没用的狗，而是相当具有攻击性，并且非常聪明。
“大黄，对不起。”步天朝大黄跑去，手中的武器做出扎标枪的动作往大黄丢去。
野鬼教过他怎么捕捉野兽。
但是显然，这一套对大黄不起作用，它非常机灵的避开了。
捡起丢在地上的武器，步天皱眉望着大黄，这东西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刚刚那一下大黄虽然避开了，却也受伤了，地上的血迹显示，大黄的腹背有一块破了。
受伤让大黄更愤怒，它的眼睛突然变得通红，整个脊背拱得老高。
很快步天看出不对，大黄在变大，它的身形慢慢的发生变化，牙齿变得愈发尖利起来，额头上原先有块鼓鼓的地方鼓出了一个角。
大黄的变化差点让步天叫起来，因为他清楚的看到，大黄变成了他熟悉的那种怪物。
为什么大黄是那种怪物，还变成狗的样子，野鬼让他杀大黄是因为他知道这就是那怪物么。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野鬼的离去而没有了答案。
虽然有些惊惧，但是大黄还是倒在了他手下，对于怪物就不需要怜惜。步天拖着大黄的尸体，在它身上又划了几刀。
血全滴在野鬼的身上，渐渐染红了他的衣服。
将大黄丢在野鬼脚边，步天趴在坑边看了良久。突然爬起来跑到树林里，往南一点的树上有四季常青的树，步天摘了好多叶子回来，下到坑里，一点一点将叶子裹在野鬼身上。
“对不起，连个棺材都没有。”
土终究是埋了下去，一个崭新的坟立在原地。
步天削了块板子立在坟前，上面刻着步野两个字。
做完这些之后，步天才一个人呆愣的坐在原地，好像突然失去了动力似的，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什么，要怎么走下去。
在将野鬼埋葬之前，他还一直希望野鬼能突然睁开眼睛看着他说，我是骗你的。
可是没有，那种奇迹没有发生。
一整天坐在野鬼的坟前，若不是觉得肚子饿了，步天无意识的摸着肚子，才突然惊觉，他还有孩子。
二月里来是新春，山上的积雪有要化的迹象，有些地方已经暴露出了黄褐色的土地。
步天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穿梭在山上，开春之后能找到的食物多了起来，冬眠中的动物开始苏醒，他吃着刚捉来的蛇，这条蛇好像有毒，不过他一点事也没有。
八个多月，算算时间，孩子快要出世了，现在下山时间刚刚好。
惯例蹲在野鬼的坟前跟他讲话。
“野鬼，孩子好像快要出世了，我去山下的医院，就我们来时去的那家医院。等我回来。”
这半年多，步天的头发没有剪过，早就长成披肩长发了，他学着野鬼将头发束在脑后。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他的胡子也没有长出来过，整张脸白白净净的。原本就是个很清秀的人。
头发散下来，遮住半张脸，再看看他的肚子，一般人不仔细看，会以为这就是个长的有些壮的孕妇。
花了好几天才走到山脚下，出去的时候，衣服已经变得破破旧旧了。好在当初钱和卡都待在身上。
在他走后，山中的某个地方，突然发出一阵响动。
当初离开的时候，手机一直带在身上，但是没充电早就关机了，况且山里没信号，他也用不到。
现在一开机，刘光的电话，爸妈的电话，朋友的电话，几乎震爆了他的手机。
当初请的老师也发来了一个信息，他的幼儿园，不小心失火了，烧的一干二净。
步天呆了呆，真是烧的干干净净，连个念想都没有留给他。
他们最后在一起的痕迹也都烧的什么也没剩。
唯一一点回去的理由也消失了，步天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真是残忍。
翻着手机，不敢给父母回电话，他只能说声抱歉，等孩子出生了，他找个时间带回去给二老看看。
换了身衣服打了车去县里，为了减少点注意力，他买了条大围巾，将自己半张脸也捂了起来，头发散下来，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大衣。
只要说话注意点，就没什么问题。
当初的妇产科主任还在，也还记得他。
“先做个彩超看看孩子怎么样。”
“恩。”
让人没想到的是，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两个。
“两个？”步天惊讶的看着机器上映出的，两个缩成一团紧紧靠在一起的孩子。
难怪他的肚子越来越大。
“恭喜。孩子都很健康。”
“恩。”
莫名有些开心。
预产期大约还要一个月，他只能安心的住院。
整日呆在单人病房里，看看电视，在附近走走。不过也不能走太远，因为肚子太大，肚子上的皮肤崩的难受，他总有下一秒肚子就撑开的错觉。
不敢跟护士说太多话甚至不敢跟任何人说太多话，步天总怕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只有主任过来的时候聊一会。
野鬼死后，步天一直处于无法接受的状态，他总觉得野鬼会突然从哪个地方冒出来，站在树上看着他。
纵然他亲手将野鬼埋在那个地方，纵然他每天都呆在坟前盯着，他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总觉得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到野鬼，山上到处都充满了野鬼的影子，石头后面，树梢上，河边。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感觉到野鬼的气息。
预产期比计划的提前了几天，步天一大早就觉得肚子疼，开始只是隐隐作痛，最后疼的难以忍受，肚子几乎要爆炸一样。
两个孩子在肚子里翻了天。步天赶紧叫了医生。
“立刻准备手术。”
步天握着拳，肚子疼得他几乎要昏过去。
做手术的医生是个老医生，见步天的样子也没有惊讶，只是异常冷静的拿着手术刀。
用了全身麻醉，步天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两个孩子缩在一起，明显瘦弱一点的孩子被先拿了出来，呼吸非常非常微弱。
第二个孩子大了许多，取出来有些困难。医生和助手都屏气凝神盯着步天的肚子。
但是这时候谁也没注意，步天突然醒了，麻醉剂的份量对普通人来说足够睡上十几个小时，但是步天只一个多小时就醒了。
并且，知觉也在慢慢恢复。
疼，是真的被撕开肚子的疼，步天瞪大眼睛，眼珠几乎要脱出眼眶。他的呼吸开始紊乱起来，疼痛让他努力开始吸气。
吸气的动作是从肚子连到胸腔，正将手伸到他腹腔中取出孩子的医生突然僵住了。
“他醒了！快，麻醉！”医生吼了一句。
步天想抬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医生保持着抱住孩子的动作朝他吼了一句：“别动。”
疼得思维有些模糊，步天隐约听到有人喊别动，就真的没敢动。
那边助手重新给步天注射了麻醉，疼痛减缓，他苍白着脸又缓缓睡下去。
在世界关上颜色的前一秒，他恍惚看到了野鬼的脸出现在眼前，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还有着初见时嗜血的眼神。
如果，能再见一次就好了。
猛地睁开眼睛，步天发现自己正在晃动中，两边的景色在快速倒退，他躺在一个人温暖的怀里。那人的脸在晨光中泛着光，嘴唇微微抿着，熟悉又陌生。
步天痴痴的看着他，良久，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很疼，比生孩子中途醒来的时候还要疼。
他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野鬼！”
“我在。”
☆、第六十二章
一头埋在野鬼的怀里,鼻尖全是他的味道。
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步天整个人都沉溺在这种欢喜的感觉中,就连肚子上的疼痛都没办法让他平静下来。
“野鬼野鬼野鬼野鬼，你果然在骗我,就知道你在骗我。”步天窝在他怀里喃喃的说道。
“恩。”野鬼居然应了一声。
“对了,孩子呢，孩子呢！”没激动多久,步天突然想起来,他刚刚生了孩子。
野鬼手臂用力，将他托得高一点，步天直起腰,趴在他颈窝里往后看，然后,就看到了俩被裹着的严严实实的东西。
步天这才惊讶的发现，俩孩子都被野鬼背在身后，而他身上一左一右的系着那种专门用来被孩子的布带。
“他们，还好么？”
伸手掀开左边孩子身上的毯子，孩子白嫩嫩的小脸出现在眼前，长相非常柔和，翘翘的小鼻子小嘴巴。因为孩子是闭着眼睛，所以看不到眼睛是怎样的。
心顿时软了一块，将孩子盖好，掀开另外一个毯子。
一掀开毯子步天就吃了一惊，孩子会继承野鬼的特殊体质他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长这么快。
“野鬼，我睡了多久？一天么？”
“恩。”
“那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到现在步天都还不知道哪个是老大哪个是老二。
这个孩子长得太快了，不过刚出生一天，另外一个顶多像是三天的孩子，而这个却绝对有超过一周的样子。
“你的基因真强大，这个孩子长得太快了，看着又壮，以后肯定跟你一样厉害。”步天贴着野鬼的胸膛，手绕到他后面摸着俩孩子。
“恩。”
每句话都会回应，野鬼的胸膛震动着，心跳强壮有力。他还是有些瘦弱，却比以前感觉上强大的太多了。
“你怎么突然又活了？明明是我亲手把你埋掉的。”步天收回手，安稳的靠在他怀里。
野鬼抱着他又回了山里，他的速度奇快，就像一只鸟，掠过树梢往前跳跃上很长一段距离。
“因为从来都没有死过。”野鬼语调轻松的道，虽然他的脸上没有笑，但是步天就是听出来他话里的轻松。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真以为你死了，差点，差点。”差点什么没说完，野鬼已经用自己的嘴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停在树上直吻得步天缺氧。
“什么时候技术这么好的！”推开野鬼的胸膛，步天因为大喘气引得肚子疼起来。
虽然的头天做的手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疼，掀开衣服看了下，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迹象了。
果然，他也开始变得神奇起来了。
从野鬼怀里下来，步天扶着树干站在粗壮的树枝上瞪着他：“快解释，怎么活过来的！不然我不跟你走了。”
“我成长期失败了，会发狂，就像乌乍一样。我怕会伤害到你。”野鬼一脸正经的道，但是配上他身上左右系的被带，怎么看怎么喜感。
步天没忍住差点笑出来，努力绷着脸问道：“重点？”
“我进入了假死状态。”
“假死？”
“假死非常危险，有可能会真死。”野鬼说的危险，但是他的表情却非常轻松。
“那大黄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什么东西？是当初跟在乌乍身边的那些怪物？”
“是。我醒过来需要很多血。但只有它的也一样。”
“那怪物不是被抓走了，你从哪弄的！”
“偷的。”
“原来你都策划这么久了，魂淡，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野鬼深深的看着步天的眼睛，他的眼睛里藏了太多深情，让步天不由得开始相信，野鬼是真的喜欢他，还喜欢的非常深。
“怕什么？”步天逼着他说。
“怕伤害你怕你伤心，怕，怕你不愿意跟我走。”说到最后一句，野鬼突然眉毛一挑，极迅速的上前一把抱起步天，闪电一样在林间奔跑起来。他的样子非常恣意，就好似下一秒他就能自由自在的飞到天空中，能征服整片天空一般。
步天突然开始庆幸自己跟着野鬼一起离开那个吵闹又冰冷的城市，因为在那里，他没有看过野鬼这么飞扬放纵的样子。
野兽就是野兽，野兽就该放归大自然，而不是磨掉爪子磨掉性子关在笼子里。
“为什么喜欢我？当初进山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单单抓了我？”步天环着他的脖子问道。
“因为我只看到了你。”
看到你的时候，我的成长期就提前到来了，也因为你，提前进入了发情期。所以才那么执着，所以才追了那么远。
因为一辈子只认定一个人，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步天心里高兴，嘴里哼唧了两声：“眼斜了吧。”
很快就回到了当初两人住的地方，所有的东西还像当走之前一样，铺满了落叶和杂草编织的床，一堆树枝，石头刻的碗。
步天极为感慨的看着，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回到这里。只是心情再也不像当初一样，充满了仇恨和羞耻，一心只想着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