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竹上前拉住江贤文的手,与他一同坐下,拿袖子轻轻拭去他额上汗水,“怎么……跑得那么急……出好多汗。”江贤文反握住他手,低声唤玉竹的名字。玉竹伸手指水中荷花,“长得真好……哪天……请宝琴他们……也来看。”江贤文点头笑道:“好,等哪日凉快些,叫他们来陪陪你。”玉竹看着江贤文道:“你现在……整天陪着我……我一点都不……不寂寞。”
江贤文听了却只觉心酸。他从前忽略玉竹感受,叫他发生那么多事自己却毫无察觉,那时的玉竹一定寂寞得很。他伸手抚摸玉竹鬓角,“前些年在京城的日子,我待在朝中,天天很晚才回来。你每日如何度日,说给我听听罢。”玉竹摇了摇头,“从前的事……提它做甚?”江贤文勉强笑道:“你现下不再怪我,我怕自己飘飘然,忘了曾经有多么混蛋。”
玉竹回忆过往,慢慢道:“府中有老管家……还有别的下人……我不敢叫他们……瞧出破绽……整日躲在房里……只有阿榴……陪我。有几次……我实在无聊坏了……便换上男装……出了门……哪知偏巧被你……被你撞到。”玉竹想起从前,他换回男儿身,带上阿榴,一齐偷偷遛出府。京城繁华无比,于玉竹主仆来说事事新鲜。两人上饭馆,逛街市,听戏曲,无人约束看管,说不出的自在快活。特别是玉竹,终于能堂堂正正走出房门,漫步于太阳底下,连刮过脸庞的风都觉得清甜。
谁料有一回,却叫他们遇上意外。彼时玉竹已开始服用三王爷世子给他的药,身上男性特征渐渐消失,加之他本就出身青楼,又长期模仿女子,举手投足难掩阴柔之气。他和阿榴本在好端端吃饭,不知怎的引起一群地痞注意,硬说玉竹是女扮男装的娘子,嘴里不干不净,手上拉拉扯扯。玉竹气得说不出话,他素来男扮女装,今日竟在旁人眼中倒了过来,本来还欲好生解释,见到阿榴被人趁乱摸了两把,怒火蹿上脑袋,向着对方当脸便是一拳。
桌子被掀翻,杯盘碎了一地,旁边的客人逃跑的逃跑,起哄的起哄,掌柜小二叫苦不堪。对方哪肯罢休,眼看就要动起手,楼上雅间的门打开,几个穿着官服的人走出,“是何人喧哗!”
玉竹和阿榴抬头一看,大惊失色。阿榴反应快,大喊道:“少爷,少奶奶叫恶人调戏了!”她这么一喊固然引人注目,却是不得不为。江贤文身边几位同僚平素与他交好,常来府中拜访。时下风气开明,女子不必遮遮掩掩躲在内室,大可在夫君陪同下一起见客人,故那几人都是见过玉竹的。
那些地痞不敢和当官的叫板,嗤了一声,“看好自己的婆娘!”便灰溜溜走了。楼上众官员表情尴尬,讪笑道:“江大人,令夫人真是好气势。”江贤文丢尽了脸,居高临下冷冷看着玉竹,只能撒气在阿榴头上,“还不快送夫人回去!”
玉竹回忆至此,不由面色黯淡。江贤文知道他心中所想,伸手将他揽在怀中,认真道:“我知道现在说抱歉也徒然,但往后我绝不再做对你不起的事。玉竹,你再信我一次。”玉竹静静看他,点了点头。
他想起自己尚在春风苑时,江贤文拉着他的手,信誓旦旦道:“玉竹,你信我!男扮女装的下策只是一时权宜,总有一日我要叫你成为世上最快活的人。”他说着大话,过于严肃的脸庞显得有些傻气,眼睛却闪闪发亮。虽然发生了许多事,江贤文的誓言倒也不算完全作废。他死过一回,对人世愈发眷恋,觉得如今平静的生活再好不过。
江贤文紧紧抱着他,倒是玉竹伸手推开,微笑道:“天那么热……你身上……全是汗。”江贤文笑了两声,忽然一拍脑袋,“大夫留下的药大约煎好了,我们回去罢。”玉竹微微皱眉,“又要喝药?我快成……药罐子了。”江贤文软声哄道:“他给你诊脉,说你体质偏寒,须调理一番。”玉竹被他拉起身,脸上还不情不愿,“大热天……寒一点……有什么关系?”
他性格文弱,有什么事常常憋在心里不说,现下却是难得撒娇,叫江贤文满心怜爱。二人牵着手往居室走去,廊下遇到江府下人,纷纷行礼问好:“少爷,公子。”江贤文浑然未觉,玉竹眉间长年难以挥去的抑郁却渐渐化作浅暖神色。韩老爷和夫人过世后,江贤文便成了江府唯一的主人。他们这次回来,玉竹始终穿着男装,未再扮作女子。也不知江贤文暗自花了什么功夫,江府上下改称玉竹为公子,面无异色,一刻也不曾叫他感到不适。
过了几天便是七夕。吃过晚饭,江贤文笑对玉竹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可记得?街上好热闹,我们去看灯罢。你等等,我让裁缝替你做了件新衫子。”
玉竹僵硬地点点头,江贤文兴奋地起身去找衣衫,没看见他瞬间发白的脸色。一转身,江贤文捧了件浅碧色的丝织衫子回来,却吓得一把握住玉竹的手,“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玉竹将目光从丝衫缓缓转到江贤文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江贤文却急得跳脚,“你别不说话啊!你不愿出门么?”玉竹面无血色躺在床上的画面至今仍常叫他梦到,江贤文觉得自己的心肝脆弱了不止一点,禁不起丝毫惊吓。
玉竹摇摇头,勉强笑道:“对不起……我以为你……你又叫我……穿女人衣服。”江贤文愣愣听完,心中如被针扎,一点点刺痛泛滥成一片。玉竹接过丝衫,轻轻抚摸了一下,赞叹道:“真是……好料子。”他走到床边换上衣服,笑问江贤文:“好看么?”江贤文强忍酸意,点头道:“好看极了。”两人收拾一番,便出了门。
街上人头攒动,花灯如海。迎面而来一对对青年男女,笑靥如花,明眸如月。路人对于他们并肩两个男人,难免有些侧目,但偷看调笑,大半都是善意的目光。
玉竹和江贤文却是无语并行。方才出门前闹出那一幕,江贤文难过,玉竹尴尬,一时皆难以释怀。两人走到长街尽头,旁人的欢笑,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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