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妙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上马车。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很快就来到城外的一个小村子。
山间小道并不宽敞,马车驶不进去,孔妙只能下来步行。
“哎哟夫人,您当心着点,小路泥泞,千万别把裙子弄脏了,怪难洗的。”
丫鬟叫小翠,与银铃年龄相仿,长得很是水灵,许在将军府过惯了清闲日子,没走过这种山野小路,撇着嘴巴一路喋喋不休。
进了村子,孔妙顺着记忆里的熟悉路线,很快找到了地方。然而还未走进,隔着老远就听到一阵吵闹声。
“兔崽子,又欠你老子捶你了,哎哟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不争气的孽障,辛苦拉扯你大了,却有了媳妇忘了娘!那死丫头哭一哭你就没辙了,你说你耳根子怎这么软?气死你娘老子!”
一个老妇正揪着小伙子的耳朵在院中骂,一边骂还一边打,撵的满院子鸡飞狗跳。
“娘,阿茹还怀着孩子呢,万一动了胎气可不是闹着玩的。有什么活我替她干,洗衣服做饭,挑水劈柴,您都指派我就成!”
“你这没刚性的,女人的活儿也是你一个爷们儿能干的?”孔氏叉着腰大声讥讽,像是故意要让屋里的人听见似的,“想你老娘年轻的时候,背上背一个,肚子里还揣一个,不照样下地干活?!哪个没生过孩子,瞧给她金贵的,这不肯干那不肯干,当自己是金贵主子不成?!”
屋内隐隐传出哭泣声。
小伙子夹在老娘和媳妇中间,闹得头都大了,简直无计可施。
老妇恼恨不已,揪着他的耳朵破口大骂:“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连累你老娘受这毛丫头的气,你但凡硬气一点,我老婆子何至于这么大岁数,还要给新妇做洗脚婆子?”
“阿茹如今这肚子涨的弯不下腰,您给她洗个脚怎么了,横竖那肚子里的不是您千求万盼来的宝贝孙儿?”
“你你你,我呸!她最好是生个带把儿的,若不是,你看我怎么收拾她,我非……”
“是阿牛表哥吗?”一道娇软的声音响起。
阿牛转头看去,就见一个芙蓉瓜子脸的姑娘俏生生站在栅栏外。
“哎哟,这这这是……妙妙表妹不是?”待看清长相,阿牛脸上现出惊喜的模样,“真是妙妙啊,多年不见,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孔妙很快乐的对着他一笑,开朗道:“正是我,阿牛表哥,我回来看你们来啦!”
阿牛高兴的挠头:“要是路上碰见,谁还认得出这是当年那个邋里邋遢的小女娃啊。你小时候爬树掏鸟窝下不来,回回都是我背你下来的,你还记得不?”
孔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表哥快别提当年的糗事了。”
孔氏这个时候自然也认出孔妙,浑浊的目中露出精光,似乎看到了当年那个被她牵着手,一路领入满是莺莺软语的烟花青楼的乖巧女童。刚还刻薄无情的嘴脸,瞬间绽开一个笑脸,但琢磨琢磨,不禁老脸羞愧,笑了一声之后又尴尬的收了回去。
“阿茹,家里来贵客了,快出来见客。”阿牛扭头朝屋里喊。
话音落下,没一会儿就从里屋走出来一个撇着大肚子的圆脸女子,瞧着年纪不大,脸上未施脂粉,头上乌油油的绾了一个髻,半点珠翠未戴,只用一根木钗简单挽着。眼眶红红的,仿佛是刚哭过。
孔妙眼睛弯出个好看的弧度,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位便是嫂嫂了吧,长的真是好看,我来的唐突,没有给未出世的侄儿带礼,还望见谅。”
阿牛热情的道:“什么礼不礼的,人来了便好,别站着了,快进屋坐吧。”
进了屋子,屋子不大,摆设也简单,床的位置是个土炕,侧面便是窗子,上头糊着半旧的窗户纸,还保持着多年前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
阿茹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几人坐下来闲聊。
“妹妹的肚子瞧着可有四五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孔妙喝了一口茶,笑着打量,“嫂嫂快临盆了吧?天气越来越冷,每日要好吃好睡,临盆时也能好生些。生产时用的剪子,棉布,铜盆,被褥,一应事务可备好了?”
阿茹羞涩的挽了挽碎发,说道:“早已备着,约莫就是月底了,不过也有可能早些,若是迟了,下个月也没准。”
阿牛笑嘻嘻的道:“医婆把过脉,又摸了肚皮,说是怀相极好,胎儿大小正好,是个好生产的兆头。”
孔妙道:“女人生娃多是鬼门关前走一遭,到底是凶险事,还需万万小心才是。”
阿茹点点头,感动的道:“多谢妹妹关心,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人,日后也一定能生个健康活泼的男娃娃。”
“男孩女孩我都是不拘的,”寒暄几句后,孔妙想起此趟的目的,于是问,“舅舅呢?怎么没瞧见他,他那个病可看过大夫了?”
“早就大好了,他是个闲不住的,天没亮就又出去干活了。”阿牛笑道,“说起来还得感谢主家公子呢,若非他请了大夫来,指不定躺到猴年马月。”
孔妙听他这样说,就感到十分困惑:“哪个主家公子?”
“嗨,就是咱家姑爷。”孔氏瞅着间隙插话进来,一脸的谄媚讨好,“随行来的丫鬟管他叫王爷,我一瞧也是,寻常百姓家的哪有那身气派,真个飘飘然好似天上的神仙人物。”
自孔妙进来,孔氏就不住的上下打量她。见她身着一件簇新的桃红色羽纱长身袄,头插一支点翠缠枝发环,就连脚上踩着的绣花鞋也是缀满了同色米珠花朵,一副大户人家姨奶奶的做派,富贵的要命。
一边说话,一边直勾勾看着孔妙手腕上的一对白玉响铃镯,直看得两眼冒光。啧啧啧,就这镯子,能顶他们一年的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