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瑞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见状将茶杯递给她,岑溪低声说了谢谢,用温热的普洱茶盖过嘴里的甜腻。
气氛比先前轻松不少,就着这个话题,他们又聊了别的。
陈泽瑞问她接下来的打算,岑溪没瞒着,告诉他自己和程敏敏正在筹备新的分店,接下来恐怕会很忙。
回来多久了,房子收拾的怎么样?陈泽瑞维持着温和有礼的表象,语气漫不经心,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忙。
岑溪笑了笑,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回来不到一周。以前那个房子租期还没到,我打算和房东续约。
前两天找人去收拾了一下,已经弄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就能搬进去住,不过厨房的水管好像出了点问题,要等明天修理的师傅看过才知道具体情况。
岑溪坐在他不远处,笑着对自己说近来的安排,陈泽瑞不知道,原来这辈子还有机会了解她生活里发生的一些很小的琐事。
就好像他们从未分离。
他还是能在每天清晨一睁开眼就看见岑溪恬静的睡颜,她的睡衣有时候会像揉皱的纸张,柔软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拥抱、亲吻、缠绵。
他会一刻不停地说爱她。
他们哪儿也不去,尽情地探索彼此的身体,在对方身上浪费掉一整个白天。
陈泽瑞一时有些恍惚,我觉得......
岑溪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她回来了。不仅主动来公司找他,还允许自己牵她的手,陈泽瑞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太美好,好到不真实。
哦,对了。岑溪想起什么,从包里找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敏敏告诉我,她给店铺交的租金都被原路退回了,我今天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
密码是你生日,以后的租金我也会打到这张卡上,你记得确认。
岑溪笑着看他,陈泽瑞的心却一下跌入谷底。
原来特意找他,只是为了撇清关系。
差点就要被岑溪骗了。
他怎么能忘记,岑溪是什么人。哪怕前一天身体缠着他要重一点,隔一天也能一声不吭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来,心里一阵后怕。
陈泽瑞的眸色暗下来,眼神幽深地望着岑溪,暗暗思忖——
既然回来了,能不能把她绑在家里。
七十四
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见不得人的念头。
分隔两地的日子,对她的思念有增无减,无法时时见面的燥郁日积月累,心中出现偏执的想法再正常不过。
最强烈的一次,陈泽瑞差点付诸行动。
陪着岑溪的男孩儿手里握着用来浇地的水管,出口朝上,水花透着光喷洒坠落,像雨又像雾,她躲闪不及,搭着男孩儿的肩膀嬉笑打闹。
那一刻,他很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走进海岛上那个种满翠绿色植物的、与他无关的院子,把人绑回海城。
可陈泽瑞也清楚,岑溪不会愿意。
他若是真这么做,只会把她越推越远。小院中的笑声如水花欢畅地喷涌,陈泽瑞不敢继续看下去,转身离开。
眼下,岑溪笑意盈盈,漂亮修长的手指轻点银行卡,催促他收下,退回来的钱都在卡里,一码归一码,你不收下我怎么好意思再续租。
他伸出手,也用指尖去碰那薄薄的一片。
弯翘的睫毛扇动,在两人的手指交迭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岑溪的手慢慢退开。
陈泽瑞的视线从她的眼睛落到桌面上的银行卡,公事公办的声音和眼里的浓雾不相称,退回去了吗?我不是很清楚,可能需要联系助理确认一下。
岑溪没说话,端起杯子喝下一口茶,温度过低了。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眨了两下,她眼里灵动的光彩转瞬间多了些玩味的意思。
岑溪附和道,那你可要好好确认,像银行卡号、电话号码之类的,要是不小心输错几个数字,就容易和别人的搞混,会很麻烦的。
不瞒你说,我就遇到这样的事,正愁没办法解决呢......岑溪的语速慢下来,叹了一口气,可脸上的表情还是轻松的,倒让人分不清这烦恼是真是假。
不知道是谁记错号码,一次性往我以前用的那张电话卡交了好多话费。金额小也就罢了,这么多钱......你说,营业厅能查到吗?距离不远的话,想请他吃顿饭。
她语调平静地叙述,陈泽瑞却慌乱起来,先是捏在手里的银行卡碰到茶壶,接着又到手表磕到桌面,吃好了吗?我送你回家。
他不答,生硬地略过这个话题,岑溪也没接着问,报了程敏敏家的地址,拿起手提包先一步走出包厢。
车内温度适宜,没有音乐,岑溪坐在副驾驶,说了一声麻烦你了,便低着头开始按手机。
她先联系房东,希望尽快安排修理师傅去检查厨房的水管,又处理了一点工作上的事,等核对好原料进货订单,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
岑溪看出不对劲,望着窗外思索了好一会儿,迟疑道,是不是走错了,这条路好像不是......
走错了、吗?红灯还有三十秒,没有需要专注开车不能说话的借口,他的声音难得能听出明显的卡顿。
陈泽瑞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下颔绷紧,始终目视前方,心里默默跟着信号灯的数字倒计时。
又在装。
岑溪不由得感叹,装起来还挺像样的。
她顺着陈泽瑞的话往下说,嗯,这里离敏敏家还挺远的呢。要不你随便找一个路口把我放下去,我自己想办法回去。
我知道走错了。绿灯亮起,陈泽瑞明显松一口气,先去我那坐坐。
挺近的,你困了可以先眯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不困。
哦。
你换电话号码了吗?岑溪又问,点开了手机新增联系人的页面。
他下意识回,没换。
说一下。岑溪顺手输入前七位数,又逐一删去,给陈泽瑞备注了他的大名,继续补充道,你常用电话号码是什么?
念完十一位数,陈泽瑞才意识到岑溪在做什么。偏过头去看她存号码的动作,胸腔内酸涩不已。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片刻后,陈泽瑞的手机屏幕亮起,岑溪伸手挂断,这是我的电话,你记得存。
后半程没人说话,太过安静的氛围让岑溪昏昏欲睡,竟真的在车上睡着。
醒来时正被人抱在怀里,熟悉的味道缠绕鼻尖,他朝着电梯走去。
到了?放我下来吧。
对上她的视线,陈泽瑞有些委屈,你怎么能忘记我的号码。
七十五
岑溪刚想回答,他又突然改变主意,不想要她的答案,只低声说了一句,你不记得就算了,不重要。
陈泽瑞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当他刻意放低音量,漏出柔软的一面,沉稳的声线中会多出几分温和。
他身上天然就有一种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气质,外人看着冷淡,实则也是真的冷淡,而此刻温柔低沉的嗓音,会让这种与生俱来的距离感一下子减少。
神情落寞得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
岑溪语塞,不仅一点困意也没有了,还觉察出两人现在的姿势看起来不太妥当,这样被抱在怀里怪别扭的。
盛夏的风里裹着粘腻的热浪,混着树叶响动的沙沙声一阵阵地扑过来。
空气里能闻到草坪修剪过后的青草味,室外温度很高,这个时间走动的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眼尖的岑溪就看见不远处有人正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她动动手指,示意陈泽瑞赶紧把自己放下。
“严谨一点总是好的嘛。”
“严谨什么?”待岑溪的双脚稳稳地踩在地面,陈泽瑞顺势伸手轻轻扶住她的手臂。
岑溪低头看向裙摆中央,那里有一处被他的手臂压出来的褶皱,不是很显眼,她却反复揪着那一点点痕迹,拖延的意思明显。
靠得太近,一侧舒展的裙摆贴在陈泽瑞的西装裤上,她后腿一步,好让自己从他类似圈占的行为中,能够稍微的获得一点自由呼吸。
扶住岑溪手臂的那只手,在她退后时手劲儿忽然变得很重。
陈泽瑞眉宇修长,视线像蜂针一样牢牢钉在她身上。
岑溪觉得他看起来过于紧张了,而且是一种完全没必要的紧张。
拜托,她穿着高跟鞋,难道还能拔腿就跑?况且她要是真的想跑,今天又怎么会主动去公司找他。
“有点疼。抓着手臂怪怪的,别人会以为我欠了你的钱。”说着,她捏住陈泽瑞紧绷的手腕,安抚道,你想牵手吗?
想的,他也这么做了。
十指相扣,陈泽瑞又担心这只是岑溪再次丢下他之前给的一点点甜头。
半日的相处,陈泽瑞已经从重逢的狂喜中冷静下来,他开始思考要怎么才能留住她。
岑溪回到刚才的话题,云淡风轻,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想呀,万一我之后想联系你,因为不小心记混号码,把电话打给别人了怎么办?
你还会联系我,对吗?
他还挺会抓重点的。
我的意思是......
会不会?陈泽瑞不依不饶。
你笨呐!岑溪不想理他了,气鼓鼓的,不许牵手,我要回家了。
陈泽瑞拦住她,呼吸的起伏时快时慢,脸上警惕的表情看起来很不自然,“说好要上去坐坐的。”
说坐坐就真的只是坐坐。
半小时后,陈泽瑞按照岑溪的意思,开车把她送回程敏敏家。
抵达目的地,岑溪解开安全带,“你不用下来,早点回家。”
陈泽瑞抓住她的裙摆,不让人下车,“明天可以见面吗?”
“可以。”
“还可以牵手吗?”
岑溪想了一会儿,“也可以。”
陈泽瑞得寸进尺,“可以接吻吗?”
岑溪觉得无奈又好笑,坐直了身子,反问道:牵手的下一步,你不是应该问我能不能拥抱,怎么就到接吻了?
好了泽瑞,我真的要下车了,明天见。
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遍恋爱的过程。岑溪延续他当初的作风,不许他跳过循序渐进的任何一个步骤,拥抱后才到接吻。
没过几天,岑溪搬进自己租的公寓。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她会收下陈泽瑞的礼物,再选择一个合适的回赠。
他们一周最少见三四次,收到他的信息,只要看见了岑溪就会回。
晚上约会结束,陈泽瑞会准时送她回家,克制有礼,道了晚安就走。
也不是没有暗示过自己想留宿,可岑溪总是能轻松地打消他这个念头。
岑溪把他堵在门外,“不行。”
“好,明天见。”
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可岑溪从没说过复合。
陈泽瑞发觉自己面对与岑溪有关的事情,会变得很胆怯,很多疑。
示好再离开,是她最擅长的,同时也是最惯用的伎俩。陈泽瑞总是猜不透她的想法。
一年前岑溪突然消失,他毫无准备,完全处于被动中,可现在他不可能再让她走。
家里的烤箱坏了,岑溪在网上下单了一个新的。
到货后,她给陈泽瑞打电话,“怎么办泽瑞,我看错尺寸了,烤箱比我想的要大。
说是抱怨,其实更像撒娇,你能不能过来帮我搬回公寓。我们晚上再一起看个电影,好不好?”
陈泽瑞求之不得,问她想看哪一部电影,他提前买票。
“不出门,就在家里看。”岑溪觉得自己暗示得太明显,有点害羞。
这种害羞一直到下午见面还未消退。
岑溪的羞涩,让陈泽瑞觉得他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除去没有说开以外,两人和情侣别无二致。
他的喜悦挂在脸上。
在家门口偶遇了邻居阿姨,他抱着烤箱进厨房,岑溪则留在门外和阿姨说话。
身后的脚步声很轻,岑溪不在意聊天的内容被知晓,“不是的,您误会了,不是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