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逼自己深吸口气,藉着这动作稳下心神。
侧耳倾听、睁眼观望,以肌肤感受一切。
妖精的五感敏锐,听着、看着、观察着。
「……」半晌,他吞了吞口水。
他想闭上眼却逼自己不能逃避,右手隐隐颤抖着往脸庞靠近。
没有触上脸颊的肌肤,而是绕了过去,往耳间碰触。
「……」带着膜的手指碰触到的感觉传递给中枢神经,若不是逼着自己冷静,亚岱勒莫几乎想倒吸口气。
左手同样往耳朵碰触。
与右手感觉到、彷彿鱼类的鰭,有着支鰭骨也有角质膜的触感不同,是惯性的肉质耳朵。
试图动弹耳朵,感觉得到左手的尖耳一如过去能够细微抽动,右手碰触到的鱼鰭也顺意抽动着。
即使逼自己不得动摇,亚岱勒莫仍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吞了吞口水。
左手在海平面上握拳,右手转而往鰭后探去。
霎时间,即使心里逼自己不得震撼,也无法不为之动摇――
躲在他耳后不受控制翳合着换气的,无疑是名为「鳃」的构造。
下意识的反应,亚岱勒莫想起在海底时,自己是突兀清醒,压根没机会在潜入海底前吸气,而自己也不知游了多久才得以浮出海面,却未曾在途中感到无法呼吸。
即使在确认前曾命令自己无论得到什么结果都不得混乱、必须保持冷静才能应对所有变化,亚岱勒莫仍是脑袋一片空白。
他还是妖精吗?或者变成怪物了?他这究竟是……
不等亚岱勒莫反应过来,海水倏地汹涌变换。
推着亚岱勒莫往后,以某处为中心,一波一波的海潮往外翻涌,像在暗示着将有巨大的「某物」要自海底浮起。
中心离自己至少还有半座森林的距离,引发的波潮却让他不断往后退,即使尽力踢踏着脚滑动双手也连滞留原地都做不到。
亚岱勒莫警戒起来。
不再注意身体的变化,边踢着腿手边探入海水摸上腰际。
该在身上的弓箭与箭桶早不知去了哪里,在海底时便没感觉到,现在他身上还有可能存在的只有贴身的短剑以及其他小物。
警戒的双眸盯着该是巨物即将浮出的地方。
唰啦――唰啦――唰啦――
巨浪的波滔即使相隔遥远也打在亚岱勒莫脸上身上,他不得不扭头伸手去挡,直到一切海波之后,他感到自己被巨大的黑影所笼罩。
抬着手挡着海水侵袭时低下的视线看着海面。
暗影遮住大半光线。
有不想抬头确认的衝动。
但逃避是不被允许的行为。
身为守护者的骑士若是输给自己的胆怯,有何顏面谈论守护自己的王?
即使在无法如常发挥的困境中也能勇往直前不惧危难,这才是妖精骑士应有的架式。
亚岱勒莫咬牙,逼自己放下手抬起头正面直迎未知。
「……啊……」即使让自己抿紧双唇,当那未知物照映入眼,亚岱勒莫仍不由掀唇低呼。
出现在他眼前的无疑是――龙。
光是一隻眼就有好几个他叠加起的高度更别说是宽度,冰蓝色的鳞片透着水气布满巨大的身躯,明明该是海底的龙却有着硬质的身躯,看上去至少有半数以上的身躯还藏在海底,探出海面的只有比十几棵参天古木加起来更长更粗的长颈与脸,与曾见过的生物截然不同的脸正低着视线俯瞰亚岱勒莫。
苍蓝色的眼不带情绪,彷彿入眼的亚岱勒莫只是海面上不足为奇的微草,目标却始终停放之上。
亚岱勒莫也怔怔地仰望着巨龙。
脑袋的思考不受控制的糊成一片,像是有在思索又像什么也没有,盘旋在眼中心中的只有同一事物――眼前的巨龙身影。
心中涌现的感觉不是恐惧、不是质疑、不是警戒。
而是――
「……好美……」连自己都因恍神无法入耳的低语在不自觉的状况下脱口而出。
明明是色泽与海天色彩如是相近的冰色巨龙。
却突兀、彷彿周身流转着光辉――过去他只曾在妖精王身上有如此感受――他甚至能细细刻勒巨龙的身形变化。
直迎而上的苍蓝色眼眸彷彿要将他的心神都引了过去――
不由自主地,他抬起手像想碰触巨龙。
彼此的距离并非一步之遥,伸出的手只能停留空中被海风冷冷地吹掠。
却不减亚岱勒莫眼中的痴迷。
即使只有一步也想更加靠近、犹如飞蛾扑火在所不惜的热情――被隐藏在褐色眼眸中。
见状,巨龙苍蓝色的眼中掠闪了许多片段。
双方谁也没先退让一步放弃,或者拉近距离。
「……」
「……」
最后,巨龙半歛眼睫。
火烧般的疼痛浮现在亚岱勒莫右边的脸颊。
并不是一团的灼烧,而是能感觉得到像被人用有构造、写着字或者画的铁烙贴在脸上的热痛――却是从肌肤内里往外蔓生。
「呃啊啊啊――」像将所有痛觉神经锁在脸上被灼烧的部分,无法忍受的疼痛烧断理智与忍耐,亚岱勒莫发出凄厉惨叫。
疼痛夺去意识,亚岱勒莫翻了白眼往后仰躺,失去意识的身躯就这么沉入海面。
「……」
巨龙只是看着亚岱勒莫落入海中在海面造就的涟漪与气泡。
许久――
巨龙的尾巴自海面翻起,再度引发海面强烈波滔。
在尾骨的其中一截细骨上,勾着衣衫吊掛着失去意识的亚岱勒莫的身体。
让亚岱勒莫疼到失去意识的右颊上若隐若现浮出犹似雕刻的突起,却又很快平復彷彿从来不曾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亚岱勒莫的额间闪现柔和光辉――同样很快便被消弥下去。
见状,巨龙瞇起了眼,重重自鼻间喷出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