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步声,让我知道他和我的距离十分遥远,如果这个时候直接出手,他绝对来不及封阻。
我弯下膝盖,儘管这具身体并不属于我,却能清楚感受到力量的流动。这股力量,正顺从我的意识传送到指尖上。
胜负,终于在此时出现。
「你……真的……好强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这句话……从赢家的口中说出来……好像……不太适合吧?」1227也喘着大气。
「不……真正赢的人……是你啊。你完全没有热身,还能这么强……」我喝了一口刚才没喝完的水后,将它丢给1227,「而且……你的身体……从一开始就不是在最佳状态吧?你的运球这么强,切入不可能这么慢才对……最后那两球也是……」
「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任何理由。」他转开瓶盖,一口气将剩下的水全部喝完。
休息了几分鐘,我在呼吸心跳恢復正常频率后坐了下来,1227也坐到了我旁边。
「说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的情况又为什么特殊?」
1227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明天……我就要去投胎了。」
「投胎?」他的回答令我费解,「你不是在天堂过得好好的吗?」
「是啊。我已经在天堂工作了十七年,也替下辈子累积了不少优势。」他耸肩,「但是,这一阵子,我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深处有股骚动,似乎不想安于现况。它不断地提醒着我,我想要碰到球,想要在球场上奔驰。」
「所以,你就不干了?」
「嗯。」他笑着伸出拳头,「谢谢你,今天这场球,是我这辈子最痛快的一场。」
「不,我也一样。」我也伸出拳头,和他互相敲了一下,「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可以下来这里?」
「因为爱德华在上面看到了你的情况,而我和他也有些交情。你也知道,当初就是我向他提起你,他才愿意给你復活的机会。再加上他也知道这十几年来我的手实在是痒得不得了,乾脆就当作是在投胎前送我的一份礼物吧,顺便帮你一把。」
「復活啊……」我回想起这两天来五味杂陈的心情,「现在看起来,还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呢。」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就应该好好地走下去啊。」
「但是,不能向任何人表明自己的身份,不是想像中的那么容易啊。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就说出口了……」我这才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啊。说到这个,你们在上面应该也看到了,我已经对妈妈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为什么我现在还会在这里?」
「爱德华就猜到你一定会问这个。」1227浅笑,「第一,你妈妈是将死之人,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你们,或是整个人间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再来,你不惜一切也要化解你们之间的遗憾这件事,让爱德华更加地尊敬你。最后一点……」
「嗯?」眼看他欲言又止,让我有些焦急。
「你妈妈……并没有相信你说的话。」1227的表情带着内疚,「基于以上几点,这次的违规是不成立的。」
「这样子啊……」听到这里,眼泪又不自觉地充满了眼眶。
「我知道,你也许会觉得遗憾和心痛,甚至是开始嫉妒杜怀谦生前所拥有的一切……」1227的话一针见血,说中了我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念头,「但……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妈妈察觉到你不是真正的杜怀谦,而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以后,她对你的爱,可曾因此而少过?」
他的问题,像是在我的头上淋了一大盆的冷水。
「妈妈的爱……」仔细回想起来,妈妈说,她很早以前就发现我不是真正的杜怀谦先生,但是在那之后,我所感受到的爱,和最初见到她的那天,她抱着我,温柔地摸着我的头的时候相比,并没有任何差异。
儘管是完全陌生的我,妈妈还是在我的身上,付出了和杜怀谦先生相等的爱。就算只有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对原先一无所有的我来说,已然是十分奢侈的幸福。
「不好意思。我就直接说了--我无法体会你们没有父母的心情,毕竟我生前是一个拥有美满家庭的孩子。爸爸妈妈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甚至连我卧病在床的时候,他们都形影不离地在我的身边保护着我。」1227拍了拍我的肩膀,「但……当你妈妈看着你时,我从她的眼中,看见了和我的父母当时一样的眼神。她的脸上流露出的情感是什么,我是再清楚不过的。」
「那是……什么?」
「是对至亲的爱啊。」他指着心脏的位置,「你一定也能感受得到吧?这副不属于你的身体也许会欺骗你,但是就像我说的,只属于你的灵魂,是骗不了自己的,对吗?」
「嗯……」我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从以前到现在,你一直在帮我。」
「别客气啦!就当是你陪我打这场球的谢礼吧。」他站起身,拍了拍灰尘,「好啦!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喂!等一下。既然你说你和爱德华有些交情,那个不像样又不守规矩的神有没有告诉你,你下辈子会投胎到哪个地方?」
「有喔!他告诉我,我下辈子会出生在美国,是篮球之国耶!」他伸出大拇指,笑得好满足。
「那你要很努力才行啊,那里可是有着各式各样的怪物喔。」
「放心啦。你都跟我打过了,还不知道我有多厉害吗?」
「说的也是。你真的很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征服那里的!」我笑着。
「那就,再见了?」他再一次伸出拳头。
「嗯,再见了,朋友。」
彼此拳头交会的那一刻,我彷彿能感受到,从他的灵魂深处传来的激烈颤抖。
我知道这阵颤抖并不是出自害怕,而是看见自己的梦想就在眼前的,一种无法克制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