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不会说,因为我不会把自己的秘密洩漏出去。」
「他也不知道吗?」
「我从来没跟他提起过,因为…」我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和周靖荣之间早已没有距离,贴近到容不下江忆。
「你们谈得太融洽了,一点也容不下江忆。」他居然一语道破我的心思。
「说真的,我曾把江忆当成闺中密友,但很快就被周靖荣取代了。甚至,我几乎忘了曾经有一个陪我走过童年和寂寞的江忆。」
「也忘了阿秀姐、依龄和我。」
「没忘,只是没有江忆而已。」我叹口气说:「家的困扰让我鬱闷得不想开口,即使开了口,生活还是得由自己一分一秒去挨去承受,时间不会在眨眼间突然跃过百年,因为生活是真实的,不是小说。也许对已经失去而仍想念的,时间确实是飞快消逝,但对无法躲避又无奈的,分秒都在啃蚀人的心灵,扰乱人的思想,这种无情的折磨,真是渡日如年。」
「你真的觉得活的那么苦吗?」
「妈一天一天衰老,为什么还要她去承受女儿的病和大哥的狠?」看着他跟着我的情绪陷入痛苦,我愧疚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想太多了,也许我不想不烦,事情一样会过去。」
「也许吧!不过人之常情,谁又真能放得下,看得破;当然不能怪你烦恼那么多。」
「我还是希望三哥能赶快回来,就算他不能接妈过去住,总是多一个亲人在台湾,不像现在,连个替我们作主的人都没有。」
「也许你三哥很快就会回来。」他说:「我可没你幸运,就算把美国总统请来,也一样救不了我。」他深深叹口气,两眼瞪着天花板,习惯地蹙着双眉。
他家一定又出状况了,我实在不明白他们居然会为一个不存在的女人从婚前吵到现在。
「你想不想知道我这次的麻烦?」他问我只是形式上的尊重,他根本想一吐为快。只是我的心好乱,又不好违逆他的意,只能静静聆听。
「我简直无法忍受她。我们之间没有爱,她说对我的态度失望极了,把孩子丢在家里,一个人跑回娘家去了。」
「你们为什么又吵架?」
「没吵,只不过是冷战分居而已。」
「分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你一点也不让让她吗?」
「我从没跟她吵过、争过,怎么让?」
「那她为什么会生气?」
「她说我从不把她当人看,让她像野兽般一个人吼,她无法忍受我连吵架都对她如此的冷淡。」
「你是说,人家跟你吵,你从来都不吭气,对方就会觉得没趣。如果妈也这样对待大哥,大哥是不是也会觉得自己像疯子一样没趣。」
他有些抓狂说:「我正经的和你讲话,你怎么又扯回你大哥身上。」
「对不起!宋经理,我想你的问题可以解决了。」
他讶异地问:「怎么解决?」
「宋太太要你理她,你就跟她吵,这样她才有存在感。」
宋经理苦笑地说:「亏你想得出这种歪理,看来我原来的决定又泡汤了。」
「什么决定?」
「离婚。」
「不可以,孩子是无辜的,如果你们离了婚,他们一定很可怜。我听说,工厂最近来了一位离婚的女工,她的小孩既捨不得她又要爸爸,结果弄得心智不平衡,跑去跟坏朋友学吸强力胶,现在被送到勒戒所。」
「我爸也说,他给我一个完整的家,我也必须给孩子好的成长环境。这几天我好烦,一直理不出头绪。董事长也说,她女儿的脾气他知道,但如果我对她的态度一直这么冷淡,再有度量的女人也会被我逼疯的。他还说,这个公司将来的继承人一定是玉綺,如果我不能善待他女儿,教他如何放心把全部產业交给我们。」
「你考虑公司继承人的问题?」
「我爸爸一生的积蓄和我半辈子的辛苦都投注在这家公司,我能不考虑吗?但要我为这个理由屈服,我实在不甘心。」
「如果你用别的方法可以让她回心转意,不正可以提升你在她面前的权威吗?依龄说,有一种人有被虐待狂,不被虐待,心里不舒服:像西方大哲学家苏格拉底,他老婆对他发怒、摔盘子,他不但不生气,反而有快感。他对他的学生说,那天她老婆不再对他砸东西时,他会担心她是不是出了毛病。」
「这么说,我那个老婆是个既有施虐狂又有受虐狂的人囉!偏我既没施虐慾望,也没受虐病态。」
「不可能的,依龄说每个人都会有一种暴力倾向,只是严重或不严重而已。」
他忽然对我的个性下断语,说:「那你一定是个受虐狂。」
我苦笑说:「有时我也会认为自己是个有受虐狂的人。不然为什么可以长期忍受苏怡和其他人鄙夷的眼光。」
「我记得你曾说过,为什么每次我受气就骂你,看来对你,我有施虐狂;而你的忍受正好使我们之间不起衝突,对吧!」
「照这样推理,依龄说施虐与受虐如果能得到平衡,天下就没事了。」
「如果我有再选择婚姻的权利,我一定要先问她有没有受虐狂,有,我再娶。」
「那你承认你有施虐狂囉!只是你用冷淡去施虐,宋太太就无法忍受了。」
「你认识她吗?为什么处处帮她讲话?」
「你是个好人,宋太太如果失去你,太可惜了!」
「我是个好人,如果换一个懂得欣赏我,也是我所想念的人,是不是我就会得到幸福?」他突然伸手紧紧握住我的双手,痛苦地闭上眼睛,流出了两行热泪。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的眼泪,我想抽回手,又不忍心,我知道爱一个人又不能相守的痛苦,尤其当周靖荣不在我身边时,我更加能体会繾綣的相思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