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对女人来说,本来就很敏感,只有自己洁身自爱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大哥、三哥陪妈妈回到家,他们聊了一会话,就各自回家。
营养品、水果、祝妈出院的鲜花堆了一整个房间,就是没法在妈脸上堆出笑容。外表平静的她,我担心她内心是否承受得住现实的残酷。
宋吟翔说的一点也没错,他对感情软弱全是为了他的父母,而我们几个兄弟都坚忍作小家庭的英雄反而软弱了亲情,结果最可怜的是妈。
我陪妈聊天,说不到两句,她又提起二哥、二姊,一会儿又转到三哥、大哥身上,她哭着说:「为什么走的人不是她?是她,所有问题不都解决了。」生了七个子女,到头来只有几个不确定的居所,如果我嫁了,她怎么办?但我还是安慰她说:「妈,要是你走了,我怎么办?」
「你那个美国医生不是要回国了吗?」
这是我的痛处,我没回答,只是劝妈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我等妈睡着后回到自己房里,重新看了一遍周靖荣的来信,从头到尾不到五十个字,只有回台湾的日期确定,其他儘是云雾迷濛的字句,越看越觉得他离我好远。给他几封信提到的问题,他隻字不答,究竟什么原因让他对我的感情忽然冷却了?我有一个直觉,他回国的日子也是我们分别的时候。
时间一分一秒逼着我走入告别的陷阱,也要我自己去揭开事情的真相。吟翔说的没错,他从来没有和我谈过两人共同的未来,我们之间没有深厚的感情基础。
最近我老想到宋吟翔,他说的每句话,不断在现实中应验。我很想问他关于周靖荣的态度,却又不敢接近他。很明显,玉綺已经对我和他起疑,而且我也绝不能给无聊人捏造是非的机会,更不能让他们好不容重建的平静生活再起纷争;否则我对吟翔的好意,就会变成接近他、破坏他们夫妻感情的手段,那我就无法原谅自己了。
最近,在我的脑子里常不停轮转着二哥的死,二姊的过世,妈的悲哀,大哥、三哥的想法、作法以及扑朔迷离的周靖荣,想得我的头都痛得快要炸开了。现在,只有宋吟翔是唯一能让我情绪平静下来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但被世俗恶毒的嘴脸阻隔而必须避开。我觉得好无助,无助得不想再承担任何一点打击。
我勤快地撕着日历,盼望二十日那天早点到来。但是,我没有周靖荣下飞机的时间,不知道他几时安抵国门,而他在台的行踪更是飘渺难知。这个令我不安的人,却叫我魂牵梦系。
我不觉呼唤已经被我压制在心底深处好久的密友江忆,我对他说:『这两年会像一场春梦,在我猝然惊醒时,梦远人去,一点也不在我生命里留下痕跡吗?』今天,江忆居然也沉默了。
天天看着沉默的妈,家又回到刚搬来泰山时的冷清。天真的江淑仪苦闷了,无法让笑声充满这个屋子。而到被孤立的公司时,我得不时逃避同事尖酸刻薄的嘴脸,痛苦地工作着;我只能偷偷拿起手帕拭泪。除了见着吟翔让我才稍有安全感外,我的心常常飘浮在黑黯浩瀚的狂风大浪中。
走在夕阳里,绚烂的晚霞,光彩洒遍大地;然而我无心欣赏。带着泪迷朦的眼底,只见周靖荣瀟洒的影子。
被挑动的情愫,已奈不住尘封的孤寂。我好担心柔柳千结,却系不住远方的归人;就算我鹃啼肠断,变了调的琴旋再也弹奏不出美好的情歌。
我怕上班,怕回家,也怕独自走在夕阳里;更怕二十日那天见不到周靖荣。
我失魂地和妈说话,迷迷糊糊地打字,忧伤地面对宋经理。他不忍地说:「别这样,有委屈就说出来,好吗?这样看得我寝食不安。」
我简单的回答:「我没事。」我不再有笑容,好久不曾出现的呆滞眼神又再度回到我的脸上。
苏怡和阿菊无情地耻笑我,说我又像刚到缝衣部上班时一样。她们不避讳地在我面前说:「得了这种病,那有可能断根。你们看,每天像失魂的人,直进直出,身旁有什么人、发生什么事都搞不清楚,打字会不会打错啊?别把美金打成日圆,公司可亏大囉!」
二十日这天终于到了,我兴奋地打扮自己,准备一接到周靖荣的电话,立刻赶过去见他。
宋经理问我,去不去机场接他?我只是摇摇头,因为我没有他下飞机的时间。
到下班时,我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一阵晕眩,差点就昏倒。幸亏苏怡大叫,我才振作起来。
收拾好桌上的公文,脚步不稳地踱回家。忽然天下起倾盆大雨。我想是老天怜我,才会降下大雨,因为它怕夕阳会刺痛我的心。
还没转进回家的巷子,我的全身已经淋湿,但我就是不敢回家,怕死寂的空气会令我窒息。这一刻,我忘了家里还有妈。
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叫我:「淑仪!快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