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博宇皱眉,灰暗脸色仍旧没有一丝光彩。
脑袋和身上每一处还没有痊愈的伤口时不时窜出来的疼痛,无不昭示着他现在的处境。
虽然他一开始就打算用命去和那些人拼。
可如果命都没了,还是无济于事,做了一场碌碌无用功……
那抹藏青色百褶裙似乎在眼前晃荡,让他的心越发焦灼。
“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养伤。开庭时,你必须在场。”叶一竹停了停,肃声告诫他:“已经努力这么久,现在就差临门一脚,我们是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的。”
叶一竹出门,宁雪果然还没走,她站在走廊对面,出神望着门外又多出来的几个黑衣人。
如此大的阵仗架势,却不能让她安心。
相反,她恐惧更深。她从来没接触过这些事——黑暗又腐朽,当她终于意识到只靠人伦常理、公平公开的法律途径是无法解决时,她无望极了。
叶一竹走到她身边,向她解释:“成博宇是我们对付李宇繁杂程序中至关重要的一环,我们派人,为了保护他不假,可说到底还是为了我们自己。所以你不用想太多,就当有备无患,或者是我们过度防备就好。”
宁雪叹了口气,眼圈红红的,哽咽开口:“你也要小心。”
叶一竹浅笑:“我有顾盛廷保护我呀。”
离开医院,叶一竹没有去ae总部,而是直接驱车前往举办冬秀场的场地。
这段时间,她几乎两点一线。
她知道顾盛廷在ae安排了眼线,也知道自己去哪里都会有人暗中跟着。
摆在明面上的事,她虽然偶尔会觉得心有芥蒂,觉得自己像一个犯人被时刻监视。可她知道,在护她周全这件事上,他要做到百分百。
百密一疏的偶然也不允许发生。
看他忙到没有余地,每晚回家倒头就睡,清晨醒来眼里布满红血丝……
她不再多说什么。
场地还没有搭建完毕,场务和灯光师四处奔走,在后厅可以看到这次他们请来的摄影团队在搬运机器。
范媛媛是此次摄影团队的一员。
但其实就算没有提前知道,任何时候叶一竹见到她,也不会作出什么反应。
站了一个多小时,等现场都布置差不多后,叶一竹终于可以偷闲坐下来喝口水。
她揉了揉酸胀的腰,正欲起身,却被突然插到身前的一份文件挡住去路。
“叶部长,耽误两分钟,请你过目一下。”
范媛媛的态度还算和气,工作场合,都是成年人,谁也不会像当年十几岁时那样,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
叶一竹放下水瓶,不动声色瞥她一眼。
文件被拿走后,吹过一丝凉风从范媛媛骤然落空的掌心。她紧紧盯住低头不语的叶一竹,强忍着心头那股窜动的气流。
手指缓缓聚拢,她轻渺渺收回视线,坐到叶一竹身边。似笑非笑开口:“你应该知道,当初k.fashion和ae合作打水漂的事,有我在其中作梗。”
身边人淡然如常,仿佛是没有听到她说的话。
许久,正当范媛媛按捺不住时,纸张合上的轻微声响如锋利刀尖划过平滑气流。
“我不会天真到觉得范小姐会帮我。”
听不出情绪的一句话让范媛媛哑然失笑,目光扫过那张精致不可方物的脸。二十六岁的叶一竹比学生时代那会儿,傲骨更坚韧,冷意更锋利。
“我应该感谢范小姐,要不然,我还不一定可以收到ae的邀请,获得现在这份这么棒的工作。”
她的话落到范媛媛耳朵里,像无形的刺。
眼睛跟着一呛,一时间,范媛媛视野里那张美丽清冷的脸迅速模糊。
“是,你是应该谢我。要不是我自作聪明掺和这一脚,怎么能阴差阳错让你回国,和顾盛廷旧情复燃。”
叶一竹依旧平静如水,可幽深瞳孔里微不可见闪烁微光。她缓缓扭头,用一双洞察人心的眼审视濒临失控的范媛媛。
没承认,也没否认什么。
四周越来越忙碌嘈杂的环境似乎与她们无关,范媛媛见她久久如此沉默,突然爆发出一阵畅快。
“我知道他不爱我,也知道他接近是我为了什么。”
可即使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还是心甘情愿跳入他精心布置的甜蜜陷阱。
“可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一回来,他身边就只有你了。”
范媛媛咬牙切齿,陈述一个比他不爱她更残酷的事实。
“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这一套,你们真觉得世界上有不透风的墙吗?我更想不明白,像你这么高傲的一个人,怎么甘心无名无份和他在一起。”
叶一竹递出去的文件迟迟没有被接走,小臂有些酸,她耐心耗尽,索性随意丢到一边。
“如果说想不明白的事,我这也有一件。”
她反客为主的飒然淡定让范媛媛心头一颤,仿佛预料到她要说什么。
“你以为找几个人毁了我的清白,就能改变什么吗。”
“我也曾爱而不得,可我知道,费尽心机的感情,就算得到了,也是廉价的、不堪一折的。”
叶一竹站起来,都踩着高跟鞋,她还是比范媛媛高出半个头。
时隔多年,她依旧记得在铁红色塑胶跑道上,毒辣日头,山呼海啸,那场八百米比赛——范媛媛遥遥领先,却还是频频回头担心身后的人会不会追上去超越她。
直到最后只剩下半圈,笃定被她甩在身后的人注定只能是她手下败将,她才扬眉骄傲不屑一笑,展臂跨过终点线。
叶一竹心绪迷离。也许从那时开始,她和范媛媛就注定要有一场厮杀。
范媛媛脸色苍白,眼神失焦,险些倒地。暖气充足的场地里,她一直在冒冷汗。
她早就该想到,送到赵晓玫面前的那只手,是阿伦的。
而能干这件事的人,只有顾盛廷。
他什么都知道,却只报复了赵晓玫。
范媛媛哈一声笑出来:“你们现在瞒着众人,不就是怕失去我爸和李宇的势力?”她长舒口气,畅快极了,毫不避讳叶一竹冷锐的视线。
“他一天没有动我,就说明你在他心里的地位,远远敌不过金钱和权力。”
也许,她这样说是为了击垮叶一竹,挑拨她敏感的神经。
可殊不知,她只是在慰藉自己罢了。
就像一开始就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自己转变态度,她还是当真了。
天真固执地认为有一天自己会打动他,真正走进他生命,得到他的人,也得到他的心。
她又何尝不是一个亡命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