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缊月定睛一看,那个始作俑者的居住地点居然不是哪个高档小区,而是距市中心驱车一小时的一家郊区医院。
她甚至都没听过医院的名字,神色恹恹,百般无聊地收起手机。
旁边座位一沉,黄阿丽喝得醉醺醺,“缊月,等下有烟花,你不去看?”
林缊月听张总还是哪位李老师好像提到过,“不去,我有点累了。”
“好吧。”黄阿丽面露失望,又定神看她,“……你这西装哪来的?怎么还怪眼熟的?”
“地上捡的。”
“捡的?”黄阿丽狐疑看着她,显然是不相信的模样。
林缊月没心思多解释,轻“嗯”声就算回答,显然是一副赶人模样。
黄阿丽读懂脸色,没再逗留,道别后起身就去找陈立伟了。
林缊月又待了会儿,想了想,还是出了船舱。
游艇很大,人群都聚集在一楼二楼,三层往上空无一人。
没看见周拓在哪里,她晃晃悠悠走上最高层,看见那里有个露台。
零点。
一排烟花准时从江面上垂直升起,静悄悄的悬空几秒,呼拉齐齐炸开,像千万朵花同时绽放在枝头。
底下传来异口同声的赞叹,楼下人头攒动,快乐的氛围里里外外洋溢在这艘游艇上。
展很成功,那盏灯依旧闪耀在古镇的那个小木屋里。毫无征兆,林缊月突然想起外婆木匣子里的那捆宣纸。
林缊月小时候学过一阵书法。
老师说她字写得像扭动的蛆虫,难看得紧。
张秀华听完后自作主张给她报了班,每周六踩着自行车送她到三公里外的一家书院去。
那时候张秀华身体很健朗,每天早上还会去山上晨练打太极,连磴脚踏车都比别人勤快一些。
张秀华的自行车因此安了个小孩位。林缊月在后座抱着张秀华的后腰,砚台和笔在书包里就哐当当地响。
书法老师那时候一直说她心太浮气太躁,左偏旁写不好,连整个字就要放弃。
书法讲究有始有终,就算写下败笔,也还是要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完成整一个字。
但林缊月就是不喜欢有瑕疵,虽然写得不好,但撇捺得不对,她都扔掉。
她在张秀华房间里练习,墨香铺满整个屋子,她自顾自写,张秀华就在一边看书。
每次结束,地上总是都堆满了各类不满意的练习品。
总之已经记不太清,她大概是把那些纸都扔了。
直到张秀华去世,她去整理遗物,才发现那些恨不得毁尸灭迹的练习作业,原来都被张秀华好好珍藏。
一张迭着另一张卷好,用黄色橡皮筋捆起来放在木箱里。
她发现的时候愣了好久,蹲在地上脚都开始发麻,才把橡皮筋解了。
四尺三开的半生熟宣纸上写满了那时候她练的诗,是王维《画》的后两句: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林缊月盯着空中那夺目的烟花,突然希望张秀华此刻就坐在她身边和她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发现周拓站在面前。
他被烟花照亮半边脸,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了。
她冲周拓像平常一样咧开嘴,“你到哪去了?我逛遍了都没找到你。”
周拓看着心情不是很好,有些不耐烦,手盖在她眼上。
“不想笑就别笑。”
可她不觉得,在一片黑暗里眨眨眼,“有么?”
“有,”周拓依旧捂着,“你笑比哭还难看。”
“你再不松手,烟花就放完了。”林缊月闻到指尖萦绕淡淡烟味,“……你什么时候抽的烟了?”
周拓把手放开,掏出烟和火机扔进她怀里。
“……想抽就抽,别看见我就跟猫捉老鼠似的。”
林缊月被说中,轻笑声。
取出一根点燃,夹在指尖上,吸了口,鲜红的唇印留在烟头。
她边抽边看,周拓就坐在旁边,诺大的游船露台,流星般闪耀的烟花,两人沉默无言地仰头观赏。
从背影看去,好似相互倚偎,在这漫天绚烂的烟花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