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文鸢转醒,在帐中出神。左右都是人。
某人提起戟,作势要搠:“恶极!后梁帝!”实是吓唬她。另有人拦:“别欺负她。”
譬如后梁对义阳多有传闻,说此国习于茹毛饮血,怪物为君主,生子为兽人,义阳也同样听风后梁,说该朝淫乱残忍,天子爱蛊,诸王公主腹出蛇蝎。是故两国人互通身份时,都吓一跳。
文鸢明白自己被劫出国,逐渐缩成一团,听到有人问:“公主?”她点头又摇头,何处公主放边关……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先请文鸢坐席。这时有人掀帐。
曾经远望的代山,如今就在眼前了。文鸢怕被来人踩到手指,向后躲,仰头看山,只看到遮住高山的少年。她避开对方的视线,打量其射服和弩,看到弩上有“之日”的古文饰:“是位小君长,或是王公子吧……”索卢胜之追着进帐,呼唤“我的殿下”。文鸢一激灵,不自觉地生出卑微。
晏待时不听索卢胜之的解释,找了一圈,又提人来问,知道阿查真的被捉走,便对索卢胜之动手了。眼看王子们矛盾,众人都来拉架:“幸而有对方的公主为质。”晏待时顿一下,这才正视文鸢。
几天后,两人有了第一次对话。
“你是公主。”与人不同,晏待时并不怀疑她。
文鸢却在出神,估算他的年纪:真高呀,不过,不食关内粟黍,就不能以关内少年度量他,恐怕他未及大男呢……
身在小营,被天光照亮,文鸢的神色很清晰。晏待时看一眼就转开了,想说些别的,听到她低声问候:“殿下长于文舞(十叁岁以上)?”
“什么!”他以为受辱。
“没。”文鸢急忙解释。晏待时一步来到文鸢面前。她便说不出了,眼里正动荡,都是他,比常见到的、小心谨慎的样子更美。晏待时退后,拨一下帐:“你难道是长辈……”他自觉这些话幼稚,转身走了,洒下几滴血。
为了救阿查,晏待时受伤了。索卢胜之愈发愧疚:“听我的,以人换人。”晏待时不听。
这次见过文鸢,他走在帐间,负气的样子。过路人都讨论:“好,这回要听索卢王子的话了。”索卢胜之趁热打铁,晚饭时劝:“你讲我的办法不正。但后梁的公主就光明磊落了?也不是好人吧,我听说她惹你不愉快。”晏待时用皮囊塞住他的嘴,夜里又去了一次代关。
丢一位公主,代关不急不躁,像铁的要塞。晏待时这次是真不愉快,试着突破而无果,回去以后,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走向文鸢的榻处。
文鸢睡在角落,用毯子和长发把自己包起来。晏待时久久地看她:“一位公主……”柝声起,他挟了她往代关去,为了不过分亲昵,只用手托住她的肚子。柔软的触感让他心里异动——他正在同情她。
文鸢困着,却不得不绷紧身体。
没走几步,她回头看晏待时:“你放了我?”
晏待时持弓:“是,我不以质换人,我要把阿查夺回来。你去告诉候官吧。”
文鸢很羡慕,又见他身后是山峰庞然的影,更觉得自己鄙陋,应几声便走。
有放弦声。箭从她耳边过,射死了伏击欲起的、凶猛的鹞。文鸢加快走,最后小跑,生怕有其他野物被他射死,而他成为自己的恩人。
“如何报答他呢。”她想。
晏待时目送文鸢,把弓攥变形,回去以后,受到索卢胜之以外的人责难:“殿下,你怎么了?放走了她,阿查更回不来!”
索卢胜之审视他,最后让人都出去。
“你故意的,”索卢胜之握拳了,“你并非耻于以女子为质,为了阿查,你不会在乎这些。但你怜悯那自称公主的人,所以……”
晏待时咬牙打断:“我会救阿查出来,那时你与我散发,向阿查称罪吧。”他径直出去,要最能跑的小将,送信给最近的君长,助二位王子攻关,就这样忙到平明,有人踉踉跄跄地告:“阿查回来了!被人放归了。”
晏待时正准备上马。